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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余温热的呼吸铺洒在他颈侧,半梦半醒之间,她颠来倒去地喊他的名字。萧持钧想起第一次见她,也是在石阶上。那是秋猎场上最惊心动魄的时刻,太子与众皇子围猎时不幸遭遇刺杀,慌乱之际,无人在意这些婢子的死活,见者便杀,祝余深谙求生之道,窝在无人在意的边缘默不作声,直到太子妃被歹人缠住。祝余当时连刀都不会握,用尽全身力气扑倒那名刺客,而后没有丝毫犹豫,挥刀向下,捅死了那人,直到确认对方已咽气,这才虚脱似的松开手,呆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又忽然用手去摸尸体上的血,而后又惊醒了似的,在自己身上擦了擦血迹。下一刻便被一支箭钉在猎场低矮的石阶上不敢动弹,刺客的同伙持刀而至,直劈向她面门。萧持钧没有再犹豫,拉弓射箭,刺客缓缓倒下,露出后面她那张吓得苍白的脸,他放下弓,右手还有些后知后觉地发抖,抬步往前,停在祝余身边,朝她伸出手。思及此处,萧持钧又回想起方才祝余杀人的冷酷模样,侧过头瞧了瞧趴在自己背上的人,脚步又放得轻了些。夜色寂寥,山风吹来让人寒噤顿生,祝余在梦中觉得有些颠簸,昏沉沉地睁开了眼,入目便是苍梧山山道旁的树,意识到萧持钧在背着她下山,她紧了紧环住萧逸钧脖颈的双手,贴在他后背上,察觉到她的动作,萧持钧又将她往上颠了颠:“醒了?”祝余含糊“嗯”了一声,伏在他肩上不说话。萧持钧停住脚步,问她:“怎么了?”祝余摇摇头,不一会儿就又昏睡过去。她只是想起来,上一世萧持钧也这样背过她,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后了,在京郊的一处农庄里,她给陆英上坟回来,醉意熏熏,整个人落魄又狼狈,萧持钧背着她从田埂上一路走回那时栖身的小屋,那时他的旧伤已经很严重了,背着她走一趟,手疼了很久。祝余脑袋昏沉着,又听见萧持钧叫她:“小鱼。”脚步却未停,走得稳稳当当的。她无力地睁开眼,模糊地应了一声。“还想回家吗?”萧持钧突然问她,祝余跟着嘟囔了声:“回家?”萧持钧“嗯”了一声,祝余沉默了一会儿,往他背上扒了扒,声音低低的,有些滞涩:“想的……”祝余的家在北境,边陲之地,常年战乱,父亲是边城守备军的一名校尉,母亲是早年获罪的旧臣官眷,流放后长留边城学了些医术,开了间小医馆。父亲在战乱中和边军一起守城战死,她和母亲一起逃难,后来在流民浪潮中失散,奄奄一息之际被陆英救下。病痛让她有些神智不清,嘴里却断断续续念着回家,萧持钧听着,时不时应她一声,让她不至于彻底昏睡过去。等到了苍梧山脚下,祝余忽然掉起眼泪来,抽噎声被她捂在喉管里,闷闷的很小声,但萧持钧还是听见了,侧过头去问她,她也不说为什么哭,只一个劲地埋在他肩头,萧持钧将她放下,靠在自己胸前,低头去看她的神色。两颊被她自己闷的坨红,眼睫湿答答地垂着,了无生气的样子。他将她额前散乱的发丝拨好,低声道:“会回去的。”当年他在北境的一场战事中伤了右手,无法根治,从此便不再被允许上战场,后来父亲与陛下生了嫌隙,他便被遣送回京,名为养伤,实则为质。对祝余,起初只是猎场上说不明道不清的恻隐之心,后来在东宫见过几次,一直也没什么交集,后来偶然一日,他去城门口那家面馆,刚好撞见祝余从里边出来,未着侍女服制,只是一身寻常的粗布衣裙。问过店主才得知她竟也是北境生人,此后便多了几分留意之心。祝余一向谨慎,起初,对于萧持钧没有由来的好意她避之不及。那时太子大婚不久,太子妃出身不高,在东宫的日子并不好过,萧持钧来寻太子,常看见祝余在宫中讨生活的模样,她并不扭捏,萧持钧于她而言,与其他京中的达官贵人并无什么两样。若瞧见她们这些奴婢的窘态能让贵人们少生些事,也并无不可。在黄老汉的戏班子遇见她实属偶然,西市都是些平头百姓,少有显贵登门,她们这些女婢替主人采买也多去东市。那日下着雨,她在门外花墙下避雨,被黄老汉发现,盛情难却,进门稍歇。萧持钧在楼上书房,下楼时望见她坐在一楼的角落,在喝黄老汉的姜茶,淋得一身都是雨。他折返回去,取了件寻常的披风,递过去时看见她讶异的表情,匆忙放下瓷碗,朝他行礼,他将披风放下,并未多言语,却在离开时被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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