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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难在周安瑾耳畔耳语了几句,又转头跟助理交代了什么。周安瑾复抬起头来,道:“你们是血亲,现在你身处此世,通过血脉因缘,应该能占卜到他的大致位置吧?”助理搬进来一张画着六十四卦方位的大地图,放在阴魂面前。周安瑾下令,“卜他的位置,如实告诉我们!”阴魂霎时间变得痛苦无比,口中喃喃“不能说”,却又不自觉伸出手,指向地图。所有人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手指,看他在六十四卦中央——首都的位置徘徊挪移。镇定如桑栩,此刻端着茶壶的手心也忍不住微微冒汗。周瑕拧紧眉头,望着这一幕。要是阴魂吐口了怎么办?杀了周家父子?可他们毕竟是他的后世子孙,血脉挚亲。杀了桑正宁?可他是放屁虫……时间太久了,周瑕早已忘记了他的脸,却还记得自己给他取的绰号。“他在我们附近?”周安瑾问。阴魂指的几乎是六十四卦正中央,这说明那个藏起来的桑家人离他们极近。难道真是桑栩?他又忍不住看了桑栩一眼。“……找到了。”阴魂忽然开口。周瑕眉目一凛。所有人盯着这缕飘魂。他蓦然一动,手指从首都挪开,指向了南京。“在南京!”有人叫道。突然间,阴魂痛苦的脸庞四分五裂,五官七零八落,完全倒错,他的脖子凸出数个拳头大的疙瘩,一张又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颊从那疙瘩里冒出来。看见那些脸颊的周家人发出哀嚎,七窍哗哗流血。所有人退到周瑕身后,疯癫的亡魂追了过来,对上周瑕金色的双瞳。周瑕记起来了,很多年前他还躺着坟地里的时候,经常有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儿来他坟前哭。这小孩不知道有什么毛病,老爱放屁,脑袋也笨,学神通学得慢,所以别的桑家孩子都取笑他,不爱和他玩儿。他把周瑕的坟当成了树洞,唠叨哪个孩子最过分,求周瑕帮他惩罚他们。周瑕当然没理他。周瑕每天都很忙,忙着睡觉,忙着发呆,没空解决无聊的小孩和无聊的问题。结果这小孩儿不厌其烦,晴天来,阴天来。可能真的没人跟他玩,他一个人孤单,只能和周瑕说话,拿着《北斗诡术》在周瑕坟前朗读,练他怎么也用不好的神通。下雨天撑着伞也来,还给周瑕的坟头撑伞,问周瑕冷不冷。笨死了,周瑕是大邪祟,怎么可能会冷?过年别的小孩不和他一起放烟花,他又哭了,跑到周瑕的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瑕听得不耐烦,给他打了两道雷。“哇!”小孩儿沉甸甸的黑眼瞳被电光照亮,“好大的烟花。谢谢老祖宗!”是雷啊,白痴。周瑕在坟里想。再后来,小孩长大了,变成一个少年。桑家没有闲人,人人都得干活儿。他到周瑕坟前,一面擦墓碑,一面说:“大爷说外面有个工地出事了,包工头求到了我们家。大伙儿都忙,大爷让我过去帮他们看事。嘿嘿,这是我第一次帮别人看事,我一定要加油,不能堕了咱老桑家的脸面。老祖宗,我要出远门,不能陪你说话啦。不过你放心,我看完事就回来,很快的。”少年人穿着崭新的靛青色长衫,背上包袱,冲墓碑挥了挥手,转身踏入漫漫长夜。他没看见,墓碑前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戴着傩面的红衣青年,默默看着他离去。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周瑕有时候会想,他到底去哪儿了,不会看了外面的灯红柳绿,就不愿意回山沟沟里的老桑家了吧?说来也是,鬼门村的老弱病残,坟地里的老怪物,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周瑕没想到,桑正宁是去了东安公寓的工地,为了压住地底的胙肉,成为八角井的井眼,永远镇在了那里。为什么要当桑家人?一个个死脑筋,聪明的都走了,飞升了,就桑家傻乎乎,守在鬼门关,结果死全家。周瑕按住阴魂的头顶,掌中电光乍现,阴魂浑身震颤,被迫跪在周瑕面前。那几个疙瘩被雷电一震,全部烟消云散,只剩下周瑕掌心这颗畸形的头颅。周瑕正要震碎最后这颗头,忽然听见阴魂口齿不清的喃喃。是老桑家的土话,周家人听不懂,周瑕听得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家……”“我……拖累小乖了吗……”“……我好笨……我太笨了……”不回家也没关系。你不笨。你没有拖累桑小乖。周瑕想告诉他,可是周瑕不能说话。阴魂在哭泣,被电死的疙瘩复生,又一次凸出他的脖颈。畸异的面庞转过来,似乎在面无表情地看着周瑕。周瑕咬了咬牙,雷电在掌中爆发。阴魂在雷电中蒸发,青烟消弭,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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