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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这个意思。”崔述收回视线,再度同她道谢,“多谢。”
周缨没应声,神色依旧保持几分淡漠。
崔述也已习惯了她的性情,并不在意,借着红彤彤的火光,抬眼看向她沾染了几片碎雪的鬓,忽然问:“你叫什么?”
周缨奇怪地盯他一眼:“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我叫什么有什么要紧的?”又不解道,“你不是听到我伯母叫我了么?”
“听到了,只不知是哪个字?‘落英’的‘英’?”
周缨想了想,答不出来,反手掰断一根枯树枝,在泥地上划了几笔。
“你会写字?”崔述颇为惊喜,然而仔细看去,那字歪歪扭扭的,他辨了好半天,才认出来是个近乎睡倒的“缨”字。
“不会。”周缨坦然得很,“没钱念书,小时候看阿娘写过,大概就长这样吧?太久了,我也记不太清了,模仿着画过几次,也不知道对不对。”
崔述微愕,抬眸打量她一眼,试图透过浓密的睫毛,窥探出三分她被遮去的心绪。
见周缨侧头来看他,意识到失礼,崔述收回目光,应道:“对的。形是对的,是这个字。”
周缨不甚在意地“哦”了声。
“但结构不对,这字不应该这样写。”他觑她一眼,“你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
周缨闻言,拿脚随意往土上一踢,将那歪歪斜斜的字迹抹了,用竹篾将红薯拨出来,笑着看他,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学来做什么?”
崔述哑然。
她赤手拿起一个红薯,在掌心翻来覆去地拍打了几下,将沾上的炭灰拍干净,递给崔述。
崔述迟疑了下,伸出左手来接。
“嫌脏?”周缨收回手,将红薯皮撕下来,握住红薯底部重新递给他。
“不是。”
崔述这回度快了些,赶紧伸手接过。
黑豆闻着香从角落里爬出来,在脚边蹭来蹭去,周缨将刚撕下来的红薯皮扔给它,笑说:“这小崽子,闻到点儿香味,觉都不睡了。”
崔述低笑了声,埋头咬了一口。
刚出炉的烤红薯香得馋人,然而实在太烫,他手不方便,正左右为难,周缨将红薯接过去,取一片枯叶缠住底部,再次递回给他。等他接过,自个儿利落褪了另一个红薯的皮,埋头专注地吃起来。
崔述吃东西慢,周缨边烤火边等他吃完,才问他:“洗把脸?”
又是一个“好”字,周缨见怪不怪,打了盆热水过来,拧好帕子递给他。
崔述擦洗完,同她别过,拄着她新做的木拐,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
转身关厨房门的时候,他刻意多停留了一阵。
周缨蹲在灶下,注视着方才围坐的火堆,那里不知何时添了一个新字。她看了半晌,尔后,拿起木棍,跟着地上的字迹,专注地描起自己的名字来。
崔述多看了一眼,带上了门。
-
这两日觉睡得足,崔述第二日醒得早。
东方未明,四野俱寂。
他打开房门,站在檐下,在如墨的夜色里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户人家只有两间矮小的夯土房,并一个更为低矮的耳房,独门独户地隐在崖后,借地势之故,若非逐寸搜查,的确很难现此处,倒是个极佳的蜇伏之处。
刑部签批文将他流放到郢县,一路移交给沿途州县,押解的官差换了一批又一批,原本初十那日他将被移送明州,而今秋复核时明州定下足足二十余人往郢县,等同明州汇合交接完毕,押解的官差人数必然大增,他再要脱身就很难做到悄无声息,于是只能选在这一段路上动作。
原本上一段的同行之人皆已被移送完毕,只剩他一人,看管必然松懈,于是他提前派亲随埋伏在半路,预备半道脱困。
谁知官差因心急返程回家过年,天一转晴就临时弃了官道,改从此处抄近道解送他前往明州,这才打乱了他先前的计划,于是他只能冒险一博,而他的亲随此刻也必然已经现不对劲,循着蛛丝马迹往这边摸过来了。
只是今日这轮新雪的势头比前几日还要大上许多,亲随不知还要几日才能确切地寻到此处,而在官差放弃搜寻之前,他既不可能让周缨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去替他送信,更要防范着官差查到此处来。
以他目前的状况,没有名医良药,一月半载间很难恢复到行动自如,更何况,他孤身一人,绝不能现身人前,否则恐会再陷囹圄。
如今这境况,还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待手下人尽快寻来。
他想得深,站了盏茶功夫,风吹朔雪,寒意扑面而来。
他拄着拐慢慢走至厨房,门似乎从内被抵住了,他用了全力才将门推开。
周缨被惊动,自灶下睡眼惺忪地抬头看他。
崔述颇有些吃惊:“你没睡?”
周缨“嗯”了声,目光越过他落在黑沉沉的夜色里,面露诧异:“这时辰,你起来做什么?”
“睡够了。”他跨过周缨拿来挡门用的两块柴禾,看向她乱糟糟的头,“你要不要去睡会儿?”
周缨不说话,将头埋进臂弯,好一阵没动静。
崔述慢慢走到她身旁坐下,将那支用起来还算趁手的木拐放至一旁。
周缨看着他缓慢但还算有条不紊的动作,往火堆中添了几块干柴,应了他方才的话:“好,我去睡一小会儿,你自个儿当心。”
崔述点头。
周缨走至门口,回头问他:“等会儿要天亮了,虽然雪大,还是不能大意。你过来关门不方便,我在外头将门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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