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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悯学识渊博,多要查阅典籍,才能将其间典故渊源一一捋清记注,周缨这活做得慢,半年方能整理出一卷,如今两载下来,尚余一卷未完。
因她格外用心,他得闲时阅览增删,所费工夫却并非很多。
他正提笔仔细添补一处错漏时,漱石山房的门被人毫不客气地撞开。
他抬头看向门口,为者亮出腰牌:“下官缉狱司副使,奉上谕,请崔相随下官走一趟。”
崔述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脸上,不用打探,大抵也知能令齐应连夜下达此令的缘由,于是只问了一句:“有抄检之命么?”
副使愣了一下,才道:“自然。”
崔述起身,将手中卷册整理好,放入一侧架上的文竹书盒中,平静道:“余者随意,此盒中物,可翻检查阅,但不可妄自损毁分毫。若你做不得主,便呈交圣上亲裁。”
平静却隐含威压的目光压在身上,伴着这样的温和之语,与平素办案时所见的那副哭天抢地的场景相去甚远。
副使无端生惧,平日那副青面獠牙之状已不知丢到何处,轻轻吞咽了下,方道:“圣谕命抄获之物悉数上呈,自不敢私自损毁。”
崔述解下腰间鱼袋搁至案上,极配合地道:“我随副使走一趟。”
第79章
◎纵斧钺加身,也勉强算是无憾了。◎
三日后,缉狱司将自崔述家中抄获的文书全部检点完毕,并这三日间截获的密报,悉数上呈。
齐应阅过,不置一言。
近两年入缉狱司者,并不乏高官,断无一人能全须全尾出去。
独这崔述,先前圣宠备至,尤甚于众。
副使摸不准上意,不知这案子该如何办,薛向又因公差暂未归京,便连提审都不曾,只以拖字为要,暂且将这烫手山芋束之高阁。
不料三日后,役吏忽然来传话,说是司使之妻求见。
薛向这位夫人与狱中重囚的关系,朝中无人不知。一个是上司夫人,一个是圣上亲自下令捉拿的重犯,副使摁着眉心,命人将崔蕴真请了进来。
甫一进入厅中,崔蕴真便将一只沉甸甸的螺钿匣子搁至案上:“此来不过想探视一下兄长,不会干涉副使办案,还望副使行个方便。”
“这万万使不得。”副使连忙推拒,“缉狱司的规矩,夫人想必是听过的。凡入狱者皆视同重囚,不得探视。夫人今日托请,恕我不敢应承,我派人送夫人回府。”
“我不会耽误公干,若实在为难,悄悄看一眼也可,不必会面。”
副使实在难办,仍是推拒:“夫人饶过小的罢。夫人难道不知,上回杜公在狱,崔相前来探视,司使未阻,被圣上杖责三十,此后司使严令上下,断不敢再有任何违令。”
“杖责?”
见她这反应,副使这才忆起,受杖后薛向数日未曾回府,想是瞒着家人,惊觉说漏嘴,要找补也已晚了,遂破罐破摔道:“若违律放夫人进去,恐怕不必圣上,司使回来也要责难小的,还望夫人体谅。”
蕴真仍道:“神不知鬼不觉,他如何罚你?”
副使有苦难言,还要相劝,忽而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外传来:“你何必为难他?”
副使抬头望去,见是薛向,喜不自胜,忙道:“司使公干完了?”
“已去向圣上复过命。”薛向将手中案卷交给副使,“你先下去罢。”
副使忙将厅中众人撤走,厅内静谧下来,蕴真低垂着头,眼角有些微红。
“内宅妇人,乱闯缉狱司重地,你胆子倒是不小。”薛向落座,招手唤她过来坐。
蕴真在他身侧坐下,话里憋着股气:“你不在京,我无处探知三哥近况,更无处与人商量去,这已羁押好几日了,我斟酌了许久,实在按捺不住,才出此下策。如今你既回来了,肯不肯让我去瞧瞧他?”
薛向心里竟不合时宜地生出几分欣喜来,但到底没有松口:“缉狱司重囚,一律不得探视。”
“可你们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如何也放心不下。”蕴真急得哽咽了一下,拽住了他的衣袖。
“我不在,除非圣上亲自下令,不然没人敢对他动刑。”薛向犹疑了下,探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往日总听‘左纳言,右纳史,朝承恩,暮赐死’,并未在意,如今才知,君心万变果真不是诳语。”
“休得胡言!”薛向警惕地瞥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在侧,提高声音斥她。
蕴真被吓了一跳,抿着唇直视他,忿忿道:“难道不是?你今日在此位,得委以重任,来日未必不会和他一般。缉狱司之主,未必不会反被囚于其狱。”
薛向收回手,平静道:“真有那日,赏罚由君,焉敢不受?”
倒叫蕴真无言。
知自个儿口不择言,话说重了,蕴真安静下来,没再继续强求他同意,但犹疑片刻,终于还是道:“我可以不去看他。但你能不能,尽量待他好些。”
“若帮他,会让我获罪受责呢?”
“我不能强求你做事。但成亲当夜,你曾亲口告诉过我,你既利用我,我亦可以利用你。”
薛向不作声,算是默认。
“他是我阿兄,我做了他二十年的妹子。”蕴真目光落在他英气刚毅的面上,“我嫁入薛家,与你做夫妻,也不过才三载。”
“好,我知道了。”
薛向吩咐长随上茶。
“你先在此处稍事休息,我代你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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