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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晚风卷着梨花瓣,落在姜府回廊的青石板上。姜珏望着姜瑜那句理直气壮的“我就是不想让”,唇角的笑意忽然漾开,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起涟漪——这妹妹,倒是比他想象中更有棱角。
姜瀚的脸却涨成了猪肝色,攥着折扇的手指关节泛白:“你这是强词夺理!国家博物馆的珍宝怎可与一间房相提并论?”
“在我眼里,”姜瑜垂眸抚过胡漂亮的绒毛,狐狸似懂非懂地蹭了蹭她的掌心,“这稚子阁与那千里江山图一般,皆是不可让之物。”
“你!”姜瀚被噎得说不出话,一旁的姜溯忍不住嗤道:“不过是间堆着些破玩具的阁楼,真当是什么金窝银窝?”他踢了踢廊柱下的青石墩,“要我说,便是让给滢滢又何妨,偏要闹得鸡飞狗跳。”
三房的姜澄从月亮门走来,青布直裰上沾着些墨痕——想来是刚从书房出来。他皱着眉劝道:“瑜妹妹,多大点事?我那间朝东的厢房给你便是,稚子阁本就稚气,你住着也未必合心意。为这点事伤了和气,传出去倒叫汴京的世家笑话。”
这话听着公允,实则字字都在说姜瑜小题大做。
姜瑜望着廊下摇曳的灯笼,忽然想起柳氏当年总说:“珊儿年纪小,你当姐姐的该让着她。”那时她蜷在柴房里,听着养母将她攒了半年的银钗塞给姜珊,只觉得胸口像堵着团湿棉絮。
如今这些话,竟与当年如出一辙。
“让不让,”她抬眼看向众人,眸色清冽如井水,“不在于合不合心意,而在于该不该让。”
姜滢本以为哥哥们定会帮自己抢回房间,此刻见姜瑜寸步不让,顿时扯开嗓子大哭起来。她蹬着绣鞋往廊柱上撞,水红色襦裙的裙摆扫过姜珏的袍角:“我不要!这是我的房间!你这个野丫头滚出去!”
“滢滢!”姜珏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长兄的威严。他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三分,连廊下的灯笼都似晃了晃。
姜滢被这声厉喝吓得噎住哭声,泪珠挂在睫毛上,委屈地望着姚氏。
姚氏慌忙将女儿搂进怀里,帕子在她背上拍着:“小孩子家胡说八道,大哥莫怪。”她转向刚走进回廊的姜禹同,脸上堆起笑,“原是滢滢瞧着稚子阁的琉璃灯好看,想跟姐姐换间房,只是瑜丫头不肯……”
话未说完,就见姜禹安从后面跟来,青灰色官袍下摆沾着些酒气:“多大点事?昨天不是说好了让瑜丫头住西跨院?”
姜禹同皱着眉,目光落在姜瑜身上:“我听说,你今日去了宋家?”
姜瑜颔首,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角:“是。”
“胡闹!”姜禹同的声音沉了沉,“昨日不是说了,宋家的事我会处理?”他身后的管事捧着个锦盒,里面装着些名贵药材,显然是刚从药铺回来,“宋世伯方才遣人送信,说你在他家说了些‘命格有缺’的胡话,惹得宋夫人大为光火。”
回廊里顿时响起抽气声。
姚氏捂着嘴,夸张地惊呼:“瑜丫头怎可如此?宋家与咱们是世交,万一因此结了怨……”
姜溯嗤道:“我就说她整天神神叨叨的没好事!”
姜瀚也跟着点头:“刚回府就惹出这等祸事,若是传出去,人家还当咱们姜家教女无方。”
姜珏刚要开口,却见姜瑜抬眸,目光平静地掠过众人:“我只是据实相告。宋小姐眉心有晦气相缠,三日内必有一劫。”
“还敢说!”姜禹同的脸色更沉,“玄学命理皆是虚妄,你当真是在乡下待久了,学了些江湖骗术便不知天高地厚!”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些许,“稚子阁你便让给滢滢吧,我让管家给你重新布置间房,要什么摆件尽管开口。”
在他看来,不过是间屋子,比起宋家的交情,实在不值一提。
姜瑜望着他,忽然想起昨日在稚子阁看到的那架雕花婴儿车。竹架上缠着的红绸还是崭新的,想来这些年总有人细心擦拭。那是父母怀着期待为她准备的,而这份期待,她迟到了十五年才知晓。
此刻父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把钝刀,慢慢割着她心口那点刚燃起的暖意。
“不必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姜珏猛地转头看她,眸色里满是诧异。
姜瑜迎着众人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这几日,暂去城南杏花巷住。”
那里有她的画案,她的桃木坯子,还有不必看人脸色的清净。
晚风卷着更多的梨花瓣飘来,落在她的发间。姜瑜抬手拂去花瓣,动作轻得像要拂去什么尘埃。胡漂亮似懂非懂地蹭着她的脚踝,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姜禹同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一句劝和,竟让女儿要搬出去住。廊下的灯笼忽明忽暗,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歪斜,像幅被揉皱的画。
姜珏看着妹妹清瘦的背影,忽然想起她刚回府时,攥着那枚旧玉扣的模样。那时她眼底还有些微的怯,如今却只剩一片疏离的平静。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见姜瑜已经转身,抱着
;狐狸往月洞门走去。青石板上的梨花瓣被她踩得簌簌作响,像谁在低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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