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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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郎,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统共不过七八人,门窗闭合,围炉而坐,薛墨开口道,“我有一法子,你可要听一听。”

薛壑口中生泡,饮水也艰难,一盏茶捧在手中许久不曾饮下,笑笑道,“你不会想摸黑杀了冯循吧?”

“瞧瞧,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薛墨将腰间弯刀拍在案上,“左右不是甚好东西,我去除了他,你且痛快地拆了他堤坝,从他田地过。我也算替天行道了!”

薛壑单手托腮,他指节修长,食、中二字曲起拧着眉心解乏,手挡了半边面庞,低低在笑。

“七哥可知,他有一句批语传在民众中流传——马驮二福济苦,彳行盾庇存黎,非彼无有苍黔。”

薛墨就是因不爱读书,高堂盼他饮墨多才方取此名。但实际证明,他确实胸无点墨,这会好奇问“何意”。

薛壑眉间红如鸽血,似观音红痣,笑道,“就是说,他冯循救苦救难,没有他苍生也没了。青州百姓久无依靠,遂多信此话,视他若神明。若他死了,真有人会一块跟了去!”

“真有人因此死了,那是他们活该,不值得同情。”薛垚道。

“话是这么说。”薛允闻薛壑声响,音中发虚,话里带乏,显然疲累之不堪,遂接话解释,“除冯循简单,灭豪强也不难,但得让这处的百姓有一个新的依托之后,否则心不安则生乱,可大可小。这就是冯循能有如此胆量同官府叫板的缘故,他成了菩萨,是百姓心上的依托,而百姓则无形中成了他对抗官府的一重结实的铠甲。”

众人叹声颔首,薛墨一把弯刀现出寸长刀身,最后晦气地推刀入鞘,收了起来。

膳食上来,薛壑勉强用了几口,但觉喝汤喉咙疼,咀嚼扯头皮,胸口堵得粥糜都咽不下,只得放下碗筷,“你们用吧,我去躺会。”

“十——”薛允欲言又止,想提醒他早做决定,当下时辰贵比金子,他们最是耗不起,却又实在不忍心再给他压力,见他闻声回首,终是咽话而笑,“好好休息。”

寝屋内漆黑一片,薛壑也没点灯,直径上了榻,脑海中诸事尽浮,百转千回。最后手抚孤枕,眼前人影晃过,模糊睡了过去。

除夕夜,高唐县冯宅之中,李丛自密径而来,劝道,“补你们一万八千斤金,真的不少了,你不若考虑考虑。我总觉得这位薛大人,不似以往那些官员。何论,如今大修金堤乃陛下的旨意,他乃奉旨行事。虽说你有百姓护身,但老话说,民不与官斗。”

薛壑来此快两年,冯循自也看出几分。然他原就一个目的,要薛壑知难而退,不参和修缮金堤一事,却也未曾料到朝廷会有旨意下来。

这会又听李丛话,不应不拒。思索了两日,派管家田氏前往京畿打探天子对薛壑的态度。

同时又放出风声,让佃户们四下传播,道是州牧开工中途停下,意图修改最初方案,优柔难决,实乃经验不足,判断有误,上负天恩,下负百姓。

心中盼着这话能传去长安,上达天听。

如此,天子将薛壑调回去,换个废物些的过来。

*

除夕夜传出的话,转年神爵四年二月春风拂堤的时候,已经在平原郡上下传开。但到二月下旬逐渐没了声响。

因为薛壑下令重新开工。

——绕道高唐县,以曲道挖渠分洪。

既然贴补的钱谷相差无几,那么与其添给豪强不如让百姓赚取。

“去岁头一批来此参与修缮的人,确实都拿了两倍工钱。今岁虽然恢复了原定工钱,不再翻倍,但他们去岁做得好的,今岁又轮到了。”

“明明修得的是我们郡里的堤坝,我们却没活干。”

“冯大善人不是说薛州牧犹犹豫豫干不下去的吗?可是瞧瞧,他们干得热火朝天。”

“可不是嘛,去岁开春冯善人就说薛州牧干不下去,到了今岁又说,可是这分明干得愈发红火!我们是不是……”

“再看看,薛州牧再能干左右才坚持了两年。再说了,等他任期一到,他就走了,冯善人可是一直在这的。”

……

金堤畔,冯循家佃户们偷偷混在劳作的民众中,羡慕,怀疑,犹豫……最后又悻悻离去。

冯循居府宅,听管事传回的佃户们的私语,心中也有所忐忑,只眺望西边,盼着前去打听的消息的田氏早些归来。

然年前就出发的人,往返三月足矣,算上探听的功夫,四月里总归回来了。但如今五月都快过去,了无音讯。

五月之后便是六月,进入汛期,州牧府中薛壑一颗心高悬不下。

实乃绕道后,工期肯定延长。河堤都尉等一众官员根据当下情形重新制出的方案,若诸事顺利,明岁三月可以竣工。

这处所谓的顺利需满足两个条件:一、今岁汛期平安度过;二、超支的三万斤金在岁末时朝中可以至少拨下一半。

金堤之上,官员和民众融为一体,加点加时修缮。

入了六月后,薛壑彻底搬来了这处,临场监工,片刻不离。

六月平安过去,七月下旬的一日,晚间时分,金堤畔工人们将将放下铁锹、扁担,农妇抬着锅铲预备放饭。

一骑疾奔而来,持袞州牧之令传话:上游黄河决口,水量暂时不大,袞州正在排洪,让下游青州备好安置民众的方案,以防万一。

薛壑当即启动三级安保,负责这块的薛允和唐鑫疏散了距离袞州最近的白马县等四县民众;曹魏领人看管金堤物料、收拾妥当;平原郡守李丛发布告提醒其他县民众,告知黄河决口事宜。

如此二十日余过去,八月中旬得袞州处回话,黄河决口在袞州境内控制住,暂不会祸及青州。

薛壑亦从袞州赶回。

得袞州牧消息的第三日,他去了袞州。原是观地图,看决口位置,洪水可能的走势,愈发心惊。又念及自己没有水患的经验,纸上得来终觉浅,遂赶赴袞州事发地,观察泄洪排洪、学习经验。

“此番黄河决口是在袞州的陈留郡处,袞州堤坝比我青州坚固数倍,每年皆修,尚费十二日排洪控制决口。所幸是在袞州境内,为我处挡去一劫。但看这两处——”

八月十八,薛壑在州牧府召集官员商议,堂中毯图高挂,沙盘图卧在长案上,薛壑长竹指在挂毯上,从西至东点过两处:

“阳谷县和寿良县也是黄河决口地带,一旦这两处发生决口,黄河水直接灌入我青州。此番我去袞州,同袞州牧一起查阅典籍,近二十年来,陈留郡曾发生过五次黄河决口,其中承华廿七年、三十一年、伪朝二年这三次发生决口后,青州处阳谷县在承华廿八年、三十二年、寿凉县在伪朝三年也发生了决口。”

闻这话,唐鑫最先反应过来,“大人的意思是,袞州陈留郡处的黄河决口,可看作是青州下一年遭遇决口的警钟?”

薛壑颔首,“正是这个规律。”

“那不要紧,如今曲道挖渠,至明岁三月也可竣工。”一官员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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