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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眸看着铜镜中映照出的那张清隽的面容,用手背轻轻抚过,“所有曾经说过的海誓山盟,不过是最为冲动时说下的。一旦没了情,他很快就会抛下你。”
“所以为了让你们以后不那么难过,重蹈覆辙,”玉竹放轻声音,唇角扬起一抹可以称得上温柔的笑,眼底满是怜悯,缓缓道:“你们陪我一起去死好不好?”???
有什么毛病?
明见还不想死,照他之前买的那些狗血话本来看,能说出那么一番话,定是受过情伤。
“我可以杀了他,要杀了他吗?”萧不眠微弯着唇,侧过头问。
昏黄的烛光燃着,时明时灭,厢房内一时之间十分安静。
明见愣了愣神,过了会儿才挪开眼,勾住萧不眠缠绕在腕间的绸带,摇摇头。
意思就是不要了。
萧不眠垂眸,盯着明见指节分明的手看。
见萧不眠没再说话,明见松了口气,忽略掉萧不眠黏黏糊糊的拉他手的动作,看向玉竹,拒绝他,“不要。”
玉竹脸色一僵,随后言辞轻缓地问:“为何呢?提前结束痛苦不好吗?”
“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和安陵王一样的。”明见直言道。
他大概知晓了,他记得安陵王的姓名中便带了个明字,玉竹口中的明郎应当就是安陵王。
估摸是安陵王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才让玉竹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果然,明见话落,玉竹那张原本清秀的脸顿时扭曲变形,他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笑容中带着嘲意,“可我之前也不信的,他对我真的很好,说要娶我,为我赎身。”
玉竹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他的声音变得很轻,似乎陷入了一段往事的回忆中。
“他第一次来秦时楼时,穿的是月白色的锦袍。”玉竹的耳鳍微微颤动,“他想学琴,于是妈妈让我去服侍他。我不喜欢,那时我还没有性别,可因我的长相过于女相,总是会被那些来秦时楼寻欢作乐的客人动手动脚。”
“我以为他也是这样的,我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可他从未有逾越之举。”
玉竹眼中划过一丝怀念,“他对我很是尊重,即使我只是秦时楼中的小倌,他也未曾看低过我。有时遇到难得的琴谱也会不辞辛苦地给我寻来,见我喜欢吃糕点,便亲手为我下厨。”
“他给我带珊瑚钗,教我写他的名字。”玉竹突然孩子气地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沈明骞…他说这是‘如日之升’的意思…”
他顿住,不再说了,陷入沉默。
明见问:“后来呢?”
玉竹淡淡一笑,“后来我们被他家人发现了,他的父君与族中长老不让他再来见我。那时我对情爱尚且懵懂,只以为自己少了一个能交心的好友罢了,难过一段时日后倒也还能过得下去。”
“正好那时我遇上了鲛人的生长期,我做了男鲛。”玉竹眼中逐渐湿润,“可偏偏就是那时,我渐渐明白过来我对他的心意,我后悔过,自责过,为何对我如此不公,要在我选择成为男鲛后才明白过来。”
“但他不在乎。”
屋外有风吹过,窗户被风吹得晃开大半,清冷的月光落在窗台,随之落下的还有纷纷扬扬的落花。
玉竹伸手接住一瓣,声音很轻很轻,“他说只要是我,他都爱我。不管我是男鲛还是女鲛,都只爱我。”
明见轻叹了口气,话本里说出这种话都没什么好结局。
“我信了。”玉竹轻笑,“那时候我好傻,他告诉我他会替我赎身,会求鲛人王为我二人赐婚,八抬大轿迎我入府。可我明知晓他那种家世,是不可能会让我进门的。”
“我一边沉溺其中,一边清醒地看着自己变得越来越糊涂。有一天,他和我说他的父君退了一步,说只要他先有家世清白的正妻,就能迎我做小妾。”
“我偷偷去看过,与他即将成婚的也是一位男鲛,那小郎君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郑闻琅。他家世比我好,出手成章,也能弹一手好琴。我羡慕他,又嫉妒他。可我没有办法,只能看着明郎与那位小郎君越发亲密,看着他来寻我的时日一次比一次隔得长。”
“前几日,他终于来看我了。他许是喝了酒,说话也胡言乱语的,说是有比我适合换命的人出现了,只要等到大婚之日与剜心鬼结契,就能让他心爱的人活过来。”
玉竹的眼泪终于扑簌簌地流下,“我心中起疑,假装不知。可老鸨是他的人,我怕她会通风报信,只好委身给觊觎我身子许久的鲛仆。”
话落,他仍然能想起鲛仆趴在他身上时的恶心与黏腻。
“我好恨他。”玉竹浑身颤抖,声调里带着压不住的哭腔,“我终于能出秦时楼了,却发现原来他一直养着一位女鲛,那女鲛快要死了,他要用至阴之体的鲛人给她换命。而我和郑闻琅,都是他用来给那人换命的。”
“姑娘,姑娘。”
“哈哈哈……”玉竹给自己簪上步摇,对着铜镜用螺子黛细细描画眉形。他的手法娴熟,眉尾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像是练习过千百遍,“我要是姑娘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这般对我了?”
萧不眠不是很能理解,眨了眨眼问:“他若是喜欢你,为何会因为你是女子还是男子而改变呢?”
明见扯了扯嘴角。
萧不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怎么还直接往人心口扎刀子。
玉竹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他望向萧不眠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怪物,半晌突然笑出声,“世道就是如此,往后你会明白的。”
萧不眠浓而密的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心中有股莫名的燥意。
他会明白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让他胸口发闷。但很快,他又轻轻勾起了唇角。
不,他不会像这个鲛人一样可怜。
因为他喜欢明见,但明见只是他的猫儿。而这个鲛人想要的却是明见此前说的道侣那种喜欢。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想不懂为何这鲛人要执着于虚无缥缈的东西。
想到此,萧不眠还未弄明白从何处而来的烦躁彻底消散,唇角依旧挂着笑。
明见不知萧不眠心里七拐八绕的想法,要是知道也只会告诉萧不眠他想得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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