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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怀晴跟在后头,径直上了第三层楼舱,眺望了一眼平静的江面,掀帘入门。里面挂红绡,燃檀香,摆古玩,另是一番景象。裴绰坐在桌边,兀自喝酒。
&esp;&esp;见怀晴来了,他又拿出一杯盏,满满斟上,推给她。“从前,你总是来我府上,讨一杯樱桃酒喝。”裴绰低声道,“那时我觉得你聒噪……如今,我倒是盼着你与从前那般……”
&esp;&esp;从前?他的上一世?
&esp;&esp;怀晴凝眉,将那杯樱桃酒一饮而尽。
&esp;&esp;“那时,我还不懂,为何偏偏是樱桃酒。”裴绰道:“我藏了那么多好酒,有宫中御赐的香雪酿,也有民间贡来的琼浆玉液,你却独钟这最普通不过的樱桃酒。我以为你在民间流落太久,嘴拙了,识不得滋味。”
&esp;&esp;“这酒……是孝懿皇后酿的?”怀晴问。
&esp;&esp;裴绰轻轻“嗯”了一声:“算是,也不算是。”
&esp;&esp;“她从前最爱吃樱桃,偏又贪嘴,每到樱桃初熟,便命人日日送入宫中,吃得太多,终至胃酸翻涌,太医劝她戒口。她却不肯妥协,便想了个法子,把樱桃酿成酒,埋在御花园深处——说是这样,就能把甜意藏久一些。”
&esp;&esp;“多年后我重回京都,便偷偷去找,居然真的挖出了那坛酒。我舍不得喝,便找来几位酿酒名家,依样仿制。酒是酿出来了,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esp;&esp;他顿了顿,眼神略显迷惘:“终究,仿不出母后的味道。于是我便将那些酒封入地窖,再未去动。”
&esp;&esp;裴绰忽而笑了:“哪知有一天,你竟摸到我府里来,笑嘻嘻地说——闻到了香味,想讨一杯喝。”
&esp;&esp;他说到这里,轻轻晃了晃酒盏:“也不知你那鼻子是怎么长的,连地窖深处的酒香都能闻到。”
&esp;&esp;怀晴淡漠地听着眼前人说着她不曾参与的过往,仰头饮下那杯樱桃酒,入口竟带了一丝轻微的涩意。
&esp;&esp;“不甜吧?”裴绰的笑意淡了,“眼下,你可以谈一谈,你与那位银面人的事了。”
&esp;&esp;怀晴心一惊,本以为裴绰要因《昭明旧事》第三卷引发的风暴而发难她,竟只是沈磐的事,“他什么事?”
&esp;&esp;“……”沉默半晌,裴绰语气沉沉:“他是谁?为何与你颇有交情?”
&esp;&esp;“两年前的故人。”
&esp;&esp;“故人。”裴绰重复了一句,便垂眸不再说话。“妍妍,我在你眼里,又是什么人?”
&esp;&esp;“……”
&esp;&esp;一时间,船舱中沉默无声。船外水光潋滟,唯有风轻轻拂动窗帘,带来樱桃酒微酸的气味。
&esp;&esp;死人。
&esp;&esp;怀晴几乎想脱口而出,却终究只是笑了笑。
&esp;&esp;裴绰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眸色像压下的雷霆,沉郁不定。
&esp;&esp;怀晴慢悠悠放下酒盏,道:“你唤我来,只是为了喝这杯樱桃酒,聊这些无关紧要的陈年旧事?”
&esp;&esp;“否则呢?”裴绰忽而勾唇,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妍妍以为,我们还能做什么?”
&esp;&esp;怀晴扬眉反问:“你是要一路南下,去嘉祥?”
&esp;&esp;“有妍妍作陪,正好。”裴绰笑道:“如今,京都盛传我是前朝皇子魏宪,我只好回到祖籍,以证清白。”
&esp;&esp;你有清白吗?
&esp;&esp;怀晴心中冷笑,面上却未动声色。她早已有意引裴绰南下,只待时机合适,将他逼问出慕宁的下落,再杀——
&esp;&esp;她垂下眸,指腹摩挲着酒盏边缘,声音淡然:“朝堂再多风雨,也撼不动易之分毫。”
&esp;&esp;“我也曾以为如此。”裴绰语气忽然冷下,“可惜,风起的时候,是从妍妍你这里起的。”
&esp;&esp;“那你该庆幸,如今风还未成飓。”
&esp;&esp;裴绰静静看着她,良久,忽而起身,向窗外望去,风掀起他的衣角,衣袂翻飞如猎猎战旗。
&esp;&esp;“妍妍,”他说,“我倒想看看,这场风,能刮到哪一步。”
&esp;&esp;……
&esp;&esp;怀晴一行人颇多,临清渡口一时找不到能载这么多人的船东。应裴绰之邀,怀晴诸人与他同乘楼船南下。
&esp;&esp;为避人耳目,陆九龄、顾三金与沈磐被安排在底仓隐居行踪,其余人则住于船中第二层,尚且与裴绰相安无事。
&esp;&esp;裴绰多日来足不出舱,大多时光都耗在书案前,或摹书抄经,或静坐冥想。偶尔他会现身甲板透气,却始终未主动与众人接触。怀晴心中本有防备,见他这般,反倒安了几分。
&esp;&esp;一连十数日,风平浪静,楼船如一道黑色的流影,徐徐南行。
&esp;&esp;直到有一日,船泊于一处渡口稍作停靠。陆九龄下船买干粮,与站在船首的裴绰遥遥对望,还好怀晴让他与沈磐一般带了素色面具,倒也没惹裴绰注意。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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