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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阳和永平也来了,在大殿门口嚎啕大哭:“珑安呢?你把珑安怎么了?!”
宁天微觉得自己没疯,他自认为无比清醒,怎么可能会疯?
对小公主抱一下亲一下又怎么了?这也能叫疯了吗?
他沉默地朝前走,一步一步走下白玉台阶。他依然没有抬头,绯红的嘴唇始终贴在她苍白的颈侧。雨又淋湿了他怀抱里的小公主,想起来,他和她常常在雨中。
他抱着小公主一路回到月蘅殿,走进来才发现,空落落的宫殿里一丝生气也没有,老旧的器物上已经落满灰尘。小公主早已不住在这里了。
生辰宴第二日,她离开月蘅殿去了绯云湖画舫,之后便被接去公主府,有生之年再也没有回来过。
和那天夜里一样,他仍然将她抱去了寝殿。
“你身上全是雨,湿的,挨着难受。”上次她是这么说的。
知道她讨厌这样,他自觉擦干自己头发和脸上的雨水,脱去湿淋淋的衣袍,再抱她坐在床边。
小公主身上也全是雨,湿的,想必也很难受。他摘下她头上沉重的凤冠,轻轻擦拭她的长发和脸颊,然后解开她身上那件绣金凤纹嫁衣,一层层脱去之后只剩贴身单衣。
他扔开这件烦人的嫁衣,再次埋头吻向她颈间。所有刺目的血迹都已被清理干净,他仍然贴在那里就像忘了抬头。他用嘴唇细细感受过了,她的脉搏已经彻底停止跳动,肌肤也越来越凉。
“可我有些冷。”她曾用这样的理由索取他的怀抱。她怕冷,但此刻他也是冷的。
他抱着小公主站起来,从立柜之中找出一只金锦盒。小公主搬去了公主府,却把这只金锦盒留在月蘅殿,是不是从来没有打开看过?
如果她打开看过,如果她取出过这件嫁衣,就会发现厚实的绒布之下,还叠放着一套男子的喜服。
萨孤渊已将他的喜服带走,金锦盒暗层里的这一套,是宁天微按照自己的身形尺码做的。萨孤渊和他体型差别很大,如果小公主看过这件喜服,一定会发现这是他的。
毕竟她抱过他那么多次,难道还不知他身量几何?
现在,宁天微取出他亲自挑选的嫁衣,一层一层为小公主穿上,从内衬到霞帔,慢条斯理一一理顺抚平。她真的消瘦了许多,就连这一件也有些宽大。他再为她系上玉带,流苏从盈盈一握的纤腰上垂下来。
“这样会觉得暖和一些吗?”他看着穿戴整齐的小公主,抱她坐回床边,为她调整好姿势,让她暂时倚靠着床架。
他起身,快速为自己套上一身喜服,几乎不用整理,从衣领到下摆都很合身。
他走过去坐在小公主身边,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随后,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修长手指从上到下理顺她的头发,但不敢再为她戴上鹤簪。
“是不是太简陋了,公主会觉得委屈吗?抱歉。”他轻轻贴着她的额头,“下辈子吧,下辈子我和你再隆重一点。”
如果,他还有下辈子的话。
没有人回答他,除了殿外哗啦哗啦的雨声,这里什么响动也没有。
“怎么不说话?觉得不开心吗?不戴鹤簪也很好看,公主不论何时都很好看。”他抵着她的额头轻蹭,一边问她,“那我呢?你觉得我好看吗?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
他曾经许多次捂住她的眼睛,现在却只想要她睁眼。
“穿这么厚也觉得冷吗?下次是不是应该把嫁衣做得更厚一点?”他把小公主抱到床上放进被窝,放下床帏,自己也挨着她躺下,侧身抱着她。
就和生辰宴那天夜里一样,他离开过,又回来了。若早知今日,当时他还敢离开吗?
他慢慢摩挲她嫁衣上的纹理,又问了一遍:“你爱过我吗?”
去年秋冬,小公主被定为和亲公主,很快进入备婚流程。十月最后一日,宁天微来月蘅殿,想亲自把嫁衣交给她。
毕竟金锦盒里藏着暗层,除了她之外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又或者,来送嫁衣,不过是他找到的见面的借口罢了。
月蘅殿里向来人少,那日他一个宫人都没有碰到,也就没人和他打招呼。他走到寝殿附近,抬手正欲敲门,正好听见紫茶劝小公主远走高飞。
“公主是舍不得天师吗?他这么薄情你还不走,该不会是真的爱上他了?”
在那之前,他从没认真想过什么是爱,他觉得自己和小公主之间,大概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好感,放不下,割不断。
这是爱吗?他好奇她的想法,然后听见她说:“怎么会?我靠近他,对他好,假装喜欢他,不过是利用他罢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假装和利用?原来她是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
这是骗人的吧?连紫茶都不信,还追问她如果不爱他,为什么要亲他。
他也想问,在永昭坛祈雨那夜,那场迷乱的长吻,也是作假?
小公主对紫茶淡然解释:“我向天师坦白了异瞳身世,怕他杀我,所以演了一出戏,假装对他用情至深。”
他忽然觉得唇上那道久不愈合的吻痕好疼。不对,照她所说,那根本算不上一个吻,她只是演戏罢了。
他安静站在殿外听完了这场对话,一字一句都没有落下。他也怀疑小公主说的不是真话,可是她有理有据,条理清晰,不带一丁点儿犹豫,他连一丝破绽也找不到。
他就在那时得知她的真实目的:她靠近他,利用他,是因为她想活着,她想要他手下留情。
好,他可以让她活着,让她去西陵和亲,他们再不相见。异瞳少女离天师越远,就越安全,他可以放她远走,让她如愿以偿。
手里的金锦盒变得特别沉重,他没办法亲自进屋送给她。如果进去见她,他一定会问她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但是,他敢听她回答吗?这种事何必当场戳破,给彼此留点体面不好吗?
自那时起,他开始回避内心,逃避感情,也拒绝分辨爱是什么。爱这个字,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生辰宴那天夜里,小公主执意想要求证他的爱。他真不明白,她最想要的,明明是活着,为什么还要向他求爱?
他不想撕破她的温柔面具,那么,就让他来做恶人吧,一次把狠话都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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