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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戈顿了顿,说:“没能洗干净。”
“这是小事。”
明明是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像是在发炎肿烫的的疮口上敷上一团酒精棉团,酸紧、发涩、清凉,有了一种将愈合的安心感。
海戈垂下眼睛。简直像是小孩春游无意被人把最心爱的新鞋踩脏,他忽然涌起了一种奇怪的委屈,低声说:
“是你送我的衬衫。”
阿奎那一怔,轻轻笑道:
“那也是小事。我还会送你很多的。”
海戈感觉自己好像变得毛茸茸的,柔软,轻盈,像是一团被太阳晒松了的干净棉被。
想走过去,把脸枕在对方颈窝里,尾巴缠上他的腿,嘴筒子拱进他胳膊下面。
可是接下来是什么?他知道,一旦有了接触,自己就不会只满足于柔情脉脉的拥抱——还会想展开双臂,把这个人紧紧地箍在怀里,用胳膊和胸膛粗鲁地挤压着,力度大得足以让他发出吃痛的申吟和湍息……还想要低下头去,用唇齿去品尝每一寸肌体和血肉……
一副血腥惨烈的画面忽然在脑中闪回。满地弥漫漂涌的血泊之中,仰躺着衣不蔽体的年轻女子……几乎被咬断的颈部肌肉,让她的头颅以奇异的角度歪向了一侧,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大睁着的双眼瞳孔扩散,原本黛蓝色的眸子,完全失血褪成了绀青的白。
海戈的呼吸一凛,胸口那股沸腾的潮热一瞬间退却,变得冰冷沉寂。
有一瞬间,阿奎那几乎能预感到海戈要向自己袒露什么,但是事实证明他又一次产生了错觉。海戈只是沉默,头垂得更低。他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自己是不是早应该习惯他这种迟钝和麻木?习惯把所有话语像是丢进枯井里、连一声沉水的动静也听不到?
阿奎那在心底叹了口气,下意识摸了摸额角的纱布,转身淡淡说:“快来吃饭吧。”
这几天,用餐时段几乎是他们唯一能共处的时光。但是分坐餐桌两头,也只能听得到刀叉碰撞的声响。
阿奎那低头切着牛排,在心中暗暗惆怅。都说婚后平淡如水、同床异梦,怎么他们没结婚就已这样相敬如冰?
一顿饭两人均是心事重重,谁也没有说话。餐后又各自洗漱忙碌,前后安寝了。
凌晨两点过一刻,海戈又在沙发上醒过来。
这段时间的躁动,让他一向扎实稳定的睡眠也出现了问题。有时早醒,有时怪梦频发、让他宁可彻夜不眠。
他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确认自己已经一点睡意也没有了。索性翻身坐起,去露台吹吹冷风,走到近前,才赫然发现早有一个身影捷足先登。
露台上清辉泄地,花影摇动。阿奎那正倚着栏杆,托着下颌,望着天上的月亮。
海戈默默走过去,远远地倚在露台另一头。
“今晚月亮真圆。”他说。
“我想起了一句诗。”阿奎那没有转头看他,轻声说:
“‘是谁在失眠的夜里,不约而同吞下月亮这片药?’”
“可我觉得月亮不是安眠药。它就是引起失眠的根源。”海戈望向天际那轮巨大的圆月,沉吟道:
“这么大的月亮,不知道下面有多少条狗在嚎叫,多少只蛤蟆挤在水边,叠在一起翻肚皮。”
“……”阿奎那那点夜半无人、花前月下的忧郁缠绵,被海戈无心一拳打得风流云散。
他揉着鼻根,无力地说:“真是煞风景……虽然,你是对的。满月的时候犯罪率确实会特别高。”
海戈垂下眼睛,看着远处的近海湖泊,在滢滢的月光下几乎变成银白色:“我听说一种说法,‘一切心理学都是生物学’。”
他犹豫地说,“这也是对的吗?”
阿奎那转过脸望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那是怎么说的?”
“大概是说……我们的情绪起伏,都是因为月相变化——引起的激素变化。人类只是激素的奴隶罢了。”
海戈搭在栏杆上的双手轻轻交握,继续说:“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写在我们基因上的动物性。就像定时炸弹的秒表在走,骨子里的东西早晚会冒头……”
“这种论调,很有点种群歧视的意味啊。”阿奎那失笑道,“‘嗜血种迟早要嗜血’——可是海戈,你自己不就是个反例吗?”
“……我?”
阿奎那笑道:“你是个在犯罪频发的地区长大的‘嗜血种’,可你从来没有杀过人——”
海戈沉静地望着他,低声说:“你确定吗?”
阿奎那的笑冷不防冻结在了唇角。海戈金黄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攫住了他,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方,却翻涌滚动着某些晦暗、复杂、危险的东西:
“阿奎那,”海戈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奥菲利亚是我杀的——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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