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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献听皇帝提起当年的事,略有些愧疚的苦笑。
“不想他办差不利,这才致使你于京郊遇险被劫,后来虽也算将功折罪,随朕一路沿途追捕,及时救下了你,却也被朕一撸到底,贬到行伍中做小兵去了。”
“他尚且算是有几分真本事,也足够争气,军中历练了几年后又一路升迁了回来,做事也沉稳许多。不然,朕可不放心将宸儿的安危交到他的手里。”
这才是皇帝给林献最大的奖赏,只要他能好好效忠怀宸,日后便是储君的心腹,下任帝王手中锋利的刀剑,荣华富贵,都尚且在后面呢。
林献弯身抱拳:“当初是臣的过失,以致贵妃娘娘涉险,求娘娘宽恕。”
顾瑾这才算是明白了因果,她笑了笑,微微抬手道:“林将军无需如此说,贼人行事诡诈,难以捉拿也属正常。当初若不是林将军及时追踪到那伙反贼的踪迹,本宫怕是早就死在了贼人之手,如何又能安坐在这里?是本宫该谢林将军才是。”
林献又连道不敢。
他曾经就是因为顾瑾才被皇帝惩治,多在下面摸爬滚打了好些年,如今可算是重得皇帝重用了,面对顾瑾时,当真是又拘谨又慎重,比之面圣都要紧张许多。
惹了皇帝,也决不能得罪了贵妃,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的将军苦巴巴地在心中告诫着自己。
皇帝和贵妃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他身上太久。眼下已是正午了,皇帝怕顾瑾饿着,开口传了膳,林献与云奉也都被留下一道用膳。
顾瑾爱听些新奇的事情,召云奉过来一回,让他在席间多说说在益州的所见所闻也是好的。
皇庄内不似宫中规矩繁杂,有皇帝发话,君臣不必分席用膳,索性便围坐在圆桌旁,席间,云奉依着皇帝的吩咐,细细讲了当时在益州的经历。
他没有夸大其词,也没隐瞒那一程的惊险,听得顾瑾时有怔愣,得知就连永定侯府也暗暗搅在其中时,还正了面色道:“表兄是说,你当初被洪水冲走,是永定侯府的人做下的手脚?”
云奉点头:“正是。”
“虽则臣与林将军已经拟定好了脱身之计,但那一遭确属意外,若非林将军果断出手相救,或许臣真要葬身益州了。”
说完,云奉感激的看向林献。
顾瑾虽是永定侯府走出去的姑娘,但因着曾经的恩怨摩擦,与侯府并不亲近,甚至隔阂深重。
她圣眷优渥,却不曾为母家说话出力,永定侯府除了能借着她的名头在外耀武扬威一番,得不到半点儿切实的好处,顾氏族中早已隐隐有人不满,只是这依附女人谋夺权势的心思,他们敢有,却不好意思说。
若顾瑾真的不提携任何亲眷,他们或许也就忍了,毕竟只是扯着顾瑾的名头,外面的人家就都要敬重他们几分,永定侯府的门庭也算是慢慢显赫了起来。但有云奉做对比,还是刺激到了他们。
短短几年,云奉就已经从一个翰林院编修,一跃成为工部侍郎了,不仅仅是升迁的快,每每所任的职务还都是有实权,能历练的,任谁都能瞧出皇帝的用心栽培。
寒门落魄户转头成了朝中新贵,若说皇帝不是看在顾瑾的面子上才提携的他,都没人会信。再看永定侯府,只得了外人几句恭维,就连永定侯也是任着个不高不低的闲职,两边比照,实在是相差甚远。
顾氏族人一面羡慕云奉能平步青云,一面又觉得是顾瑾不懂事,分不清远近亲疏,宁可扶持个表兄,也不肯给同宗同族的叔伯兄长们谋取些好处。
可要如何才能改变这种情况,让顾瑾能够依从于顾氏一族呢?
以顾丛頫为首的一众人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让顾瑾除了永定侯府之外,无枝可依,到时候,她没了别的选择,就算跟母家有再大的龃龉,也只能放下恩怨,携手共进。
为了侯府的荣华,他们终是恶向胆边生,派人暗中尾随至益州,想要找个机会,彻底解决了云奉,也造就个因公殉职的假象,毕竟暗杀朝中官员,也是重罪。
云奉千防万防,防住了曹家和益州世家大族的暗害,却疏漏了永定侯府,被卷入洪水也当真是险象环生,幸而最终大难不死,逃过一劫。
“这可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怎敢如此?”顾瑾气的胃口都小了,皱眉看向皇帝道:“陛下,就算永定侯府也是臣妾亲族,但也求您秉公处置,给表兄一个公道。”
皇帝亲自给顾瑾布菜,还不忘安抚着顾瑾的情绪,那样子看得云奉和林献有些咋舌,他们还真没见识过皇帝如此轻声细语的模样。
“听你的就是,先别气,好好把饭吃完。”
刑部和大理寺已经开始搜集证据了,只是皇帝有心把事情往后压一压,最好是等到封后大典结束再行处置,将对顾瑾的影响,尽量降到最低。
只可惜,事情总是多有变数,就连皇帝也无法全然把握。
见过云奉后不过小半月,没等皇帝对永定侯府出手,那边就先行出事了。
李氏在湘王妃的协助下带着顾珍离开了盛京,两人改名换姓,一路南行,往顾氏祖籍而去,没成想半路遇到草寇流匪,妄图杀人劫财,二人不幸遇难。
大腹便便的顾珍当场毙命于贼匪的刀下,李氏倒是没死,被及时赶来的官兵救下一命,却也失了一条手臂,但性命总归是保住了。
造假的路引和鱼符经不起细查,很快就露了馅,在官差的盘查堪合下,李氏的身份被查实,因其官家夫人的身份,侥幸逃过了牢狱之刑,由衙役护送,遣返回了京城。
而顾珍,侯爵之女,盛京城里的贵人,下面县衙的官员自然不敢自专,虽以流匪作乱结了案,但还是将此案卷宗上报了刑部,更是将其尸首妥帖的一同送回了盛京。
这事可是在盛京城里闹出了不小的热闹,所有人都在猜测李氏为何会携女儿出京。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顾珍入葬的那一天。
李家的休书还没上报官府,两家姻亲仍旧作数,按理,顾珍是要以李泽亡妻的身份,葬在李家祖坟的,但武氏却当街拦住棺椁,死活都不肯同意。
一个做婆母的,却拦着不叫儿媳下葬,言语间虽没明言,但其中的厌恶是藏不住的,对于此,众人最先想的,不是她这做婆母的心肠歹毒,而是顾珍这做儿媳的,是不是做了孽,才招武氏如此嫌恶,竟连祖坟都不让进。
一时间盛京之中众说纷纭,悠悠之口最是难堵。
顾瑾每日听着永定侯府的这些污糟事,却也还算心平气和,只暗暗感慨了一番顾珍的结局。
还是死了啊……她能想象到顾珍死时的不甘,或许还怀着对自己浓烈的恨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旧诅咒着自己。
但无论是恨是怨,又能如何呢?她再没机会开口了。顾瑾对她的下场生不出半分惋惜,从她在皇觉寺中暗害自己的那一刻起,她们之间,就再无姐妹情分了。
秋彤看她的面色,不由谨慎道:“娘娘可有想过,外面风声鹤唳,也不全是冲着永定侯府,而是冲着您来的。”
“我明白。”顾瑾躺在摇椅上,一边看着手中的游记,一边吃着糕点:“但我却觉得,他们也不是冲着我来的。”
秋彤不明所以,顾瑾坐起身,合上了手中的书册,笑道:“他们是冲着陛下来的。”
“立后还是废后,其实归根究底,都还是陛下做主。想要抓住侯府的错处,借此攻讦于我,看似是在与我作对,又何尝不是在一次次的试探陛下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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