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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已经有好多人围观过来,杨明希一顿骂才看到厘子迈眼睛红得吓人,他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就忘记厘子迈比谁都难受呢。“他去哪儿了。”厘子迈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杨明希课也不上了,跟厘子迈去找程澈,把程澈常去的每个地方找了一遍,问辅导员程澈有没有请假,辅导员说没有,拿出程澈留的家庭电话打过去,发现是空号。厘子迈想到断掉的平安扣,莫名的恐惧涌上来,他拨通那个很久没有动过的号码,拨了三次,对面终于接通,男人骂骂咧咧地吼着:“恶心玩意儿!把他奶奶都气死了还敢打电话过来!”电话那头放着难听的哀乐,是厘子迈从未听过的滞闷声音,比京城下过的所有雪都叫人冰冷。不要了灵堂设在安置区楼下的过道里。程家村里有习俗,老人去世要在家里停灵三天才能下土安葬,安置区不像农村有一家一户的院子,只能停在每栋楼下的过道里,任人走过都知道程大爷家那个心好的老太太没了。人没得太突然。前天还在楼下跟隔壁的周婆婆聊天,说小孙子在参加什么比赛,要上电视的,说得急了还咳嗽两声,周围邻居都知道老太太的病根儿,让她别在外面吹风,说知道她孙子是高材生了,老太太笑眯眯地回:“他从小读书就厉害,在学校里还买馍馍回来给我吃。”等到了晚上,救护车来了,晚饭前还笑眯眯的老太太被人忙忙慌慌地抬上车,再被送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程家一大家子闹腾了一个晚上,又哭又吵的,邻居们听到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老太太人已经没了。灵堂是第二天早上搭起来的,周围邻居、亲戚朋友都来吊唁,老太太生前喜欢热闹,程家长子连夜请了阴阳师围坐在棺材前敲锣吹鼓,几个后辈披麻戴孝,跪在灵前哭。程立家那个烂货也跟着哭,边哭边喊妈没了妈没了,哭喊一会儿有人来了,他又跟着吊唁的人坐在饭桌上抹着眼泪吃桌上的花生瓜子,看那样子,伤心是真的,死性不改也是真的。唯独没有哭的,是老太太生前逢人就炫耀的小孙子。小孙子是跟着老太太的遗体从医院回来的,也不知道见到老太太最后一面没有,他一个人跪在帘帐前面,头上也没挂白布,穿着沾满泥又断了半截的拖鞋,垮着脊骨跪在那儿,没人去跟他说话。众人窃窃私语这程澈怎么这么怪,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老太太天天夸她的小孙子,到头来最不伤心的却是小孙子,这叫什么事。没过一会儿,来了辆吊唁的车,京城牌照,车上下来的人又高又条顺,一看就是大城市里来的。没等程家长子去招呼人,程立家倒跳起来了,指着鼻子骂人家神经病,说人脑子有问题,程立钦只当他撒泼,问年轻人是不是来吊唁的,是哪家的亲戚。年轻人不说话,盯着那个最怪的程澈瞧,眼睛还红红的,程立钦又问:“是小澈的同学吗。”年轻人这才点头,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程澈的同学,我来看看奶奶。”程家小女儿抹着眼泪领人去灵堂里面,路过程澈的时候,小姨哑着嗓子说:“他回来就这样,什么话也不说。”厘子迈的目光落到程澈的脸上,片刻后垂下目光,睫毛被打湿了,他接过小姨手里的纸钱,跪在垫子上给棺材里的老人磕了三个头,纸钱燃起的灰飘在他的发梢上。等烧完纸钱,亲戚朋友们看到那个年轻人脱了自己的鞋子给程澈穿上,又跪在程澈旁边给老人守灵。乡下人只在电视里见过这么条顺端正的年轻人,他跪在那里实在与简陋的灵堂格格不入,亲戚朋友七嘴八舌,说程澈去趟京城,遇到大人物了,又说程立家好福气,以后得靠着儿子住大房子开大车子。程立家原本想发作把人赶出去,被这样一奉承便顿时忘形,得意洋洋地说以后要去京城享福,众人心里敞亮,表面还是奉承他。小姨去楼上照顾伤心过头的老爷子,又拿了双老大爷的拖鞋下来递给厘子迈,厘子迈说了声谢谢,穿上拖鞋继续跪着。表哥来得晚,八点过才来看外婆,进门就嚎,嚎完又问自己妈,门口那辆大越野是谁的,说那车市场上得好几百万,小姨这才觉得侄子这个同学不讲究,是个有礼貌的好同学,没嫌弃自己给的拖鞋。又过了两个小时,吊唁的亲戚朋友走得差不多了,哀乐也停了,灵堂里只剩下几个程家人,程家这才开始讨论老太太的身后事,商量程大爷怎么办,是一家照顾一个月,还是请个保姆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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