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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吧。”
“点盏灯而已。”周缨麻利地将这近在咫尺的最后一盏灯点亮。
屋内亮如白昼,将她的长睫也映照得根根分明,在眼下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
“饿了便叫奉和,厨房替你煨着菜。”周缨直起身子,叮嘱他。
“好。”崔述伸手拿过书卷,简单应了一句。
瞧他目光竟有些躲闪,与素日大相径庭,周缨生出几分逗他的心思,便说:“你吃东西,挺像我以前养的兔子。”
崔述翻书的手一滞,抬头看她:“什么?”
周缨微鼓腮帮,上下齿连续轻碰,侧颊稍动,模仿起兔子的进食姿态:“小口小口,不快不慢,像在吃什么天上的蟠桃一样,不仔细品尝就是糟践,其实不过就是窝边一把平平无奇的青草。”
崔述嗤笑出声,倒不是笑她这乱七八糟的说辞,而是她微眯着眼鼓动腮帮的这副模样实有几分憨态可掬。
“不饿也早些睡,伤眼。”周缨双手举过头顶,在耳侧微弯,佯作兔耳,冲他一笑,拿过漆盘出了房间。
等门阖上,崔述方发觉自个儿唇边竟还挂着一丝笑意。
束关在此时叩门进来,禀报道:“方才巷内出现两名探子盘桓,暂未查出来路。徐公行事虽谨慎,终归不能做到天|衣无缝。探子虽暂时还没查到咱们这处宅子,但不过朝夕间的事,还请郎君示下,如何处理?”
崔述将嘴角的弧度缓缓压下来,分析道:“徐公身为要员,请孙太医出宫不算小事,有人生奇想一探究竟也不足为奇,距今也有几日了,摸到此处来也正常。但若仅凭此点行迹便怀疑到我头上来,恐……”
“郑副使嫌疑最大。”束关接道。
崔述没往下接话,转而问道:“宅子寻得如何了?”
“奉和已初步定下了,在净波门,还算清幽,不过离贵人宅邸稍远,往来不便。”
“无妨。”崔述说,“我瞧她那模样,精力应恢复了些,出行当无大碍。速布好障眼法,即刻搬走。”
束关领命,又听他吩咐道:“若没探出究竟便罢,若露了行迹,”他语气仍如往昔平淡,“杀。”
◎你要凭何安身,凭何立命,凭何圆志。◎
束关到西厢传达转移之令时,周缨已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头,正站在窗前思索明日的告别之辞,闻言转身,疑惑道:“怎突然要搬?”
“郎君身份问题,怕走漏消息。”束关答得含糊。
周缨思忖片刻,直直地看着他,试图打探真相:“依我这几日所见,你们主仆行事小心,等闲绝不和外人往来,不该露了行迹,是因为替我治病?”
“姑娘多心了。”
“我虽不知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知你们在做什么事,但我知道你家郎君始终是个逃犯,既然有暴露的风险,那你们尽快搬走吧。”
本就打算辞别,如今既因自个儿连累旁人,更没有再留的道理,周缨拿过案上的包袱便往外走:“事情因我而起,没有再继续拖累你们的道理,我今晚便去客栈落脚。”
束关“诶”了一声,试图阻拦,又收回了手,终是没说什么。
周缨行事惯来利落,只他犹疑的这片刻,已经行至回廊上。路过书房时,她不自觉地放缓脚步,犹豫是否该进去同崔述正式道个别,但念头一转,终是放轻脚步,悄悄往院门溜去。
刚取下门闩,将门隙开一条缝,身后便传来一声隐带怒意的呵斥——“站住。”
鞋底如灌牛胶,周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身后脚步声逼近,停在一尺开外,淡淡的竹沥清香窜入鼻间,险些令她目眩。
“我当你懂几分礼,谁教得你这样不辞而别的道理?”
这还是崔述头一回对她说重话,周缨本就不占理,此刻更是讪讪:“我本想同你打声招呼,但猜你要拦——”
话被崔述冷硬截断:“精力恢复得不错?都能偷溜了?”
“倒也不算偷溜。”
毕竟束关在场,会同他转达。
这般一想,周缨心中的愧疚与忐忑消了一半,便将心中想法和盘托出:“横竖早晚要走,你总不能关照我一辈子。过去的事,在我这里早已两清了,如今我欠你更多,受人恩惠,我心中已然很惶恐了,再住下去更是于心不安。你对我也并没有什么照顾之责,不必为我连累自个儿。”
倒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合情合理的话,崔述一时竟被她唬住,没有出声。
沿飞檐斜飞而下的雨水将他的袍袖飘湿,衣色显深,周缨目光落在其上,只觉那团墨晕在眼底洇开,幻化出无际无涯的薄暮青山来。
好一阵后,她才敛神行礼:“就此别过。”
老旧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浅色衣袂一闪而过,消失在门后。
束关抱着短剑倚在廊柱上,默然垂下眼。
“去,把人找着,接到净波门去。”好半晌,崔述才回头看他,面上神色如常,语音却隐含一丝轻颤。
“聋了?”瞧他不动,崔述又补了一句,显然含了怒气。
“周姑娘性子倔,未必肯随我去。”
“你自个儿想法子。”崔述拂袖而去,徒留束关有苦难言。
人生地不熟,周缨在巷中盘桓一阵,东拐西绕寻到坊中一间客栈,思虑一阵,又觉这间离得太近不大妥当,当即问到坊门方向,往坊外走去。
身子先前亏耗太多,如今至多只恢复三成,体力不支,她走得极慢,关闭坊门的暮鼓声响起时,她还尚未找到落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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