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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说得恳切,崔述隐有动容,终是道:“为陛下分忧,为臣本分。”
“钱粮民生,无一不是重中之重。户部本是让你大展身手之地,但你年纪太轻,在朝资历不高,我已破格提你入政事堂议事,在此之前,国朝一百余年,还不曾有过像你这般年纪的中枢大臣,若再让你兼户部尚书,恐声讨之声将不绝于耳,这才取了个折中之法,让你先入中枢,再以中枢大臣并户部左侍郎之身份暂摄尚书事,待有合适的尚书人选再行任命,由是朝中非议之声才小了许多。
“但经查账追缴一事,朝中对你的不满之声又甚嚣尘上。值此关头,户部事先由新任尚书接手总领,政事堂中,徐相亦有主见,你不必过多操心,先安心歇息一阵。等过些时日,我会给你个交代。”
翻倍缴银以获捐免,在儒生口中是毫无疑义的变相敛财手段,并不因贪官坐赃而具备完全的正当性。而齐应最后一道加等处罚的诏令,则更是被认为用典太重。
加上这大半年里朝中上下累积的怨气,需要有一个泄愤的出口,才能平息廷臣之怒。
他为帝王手中刀,集聚了大多怨望,如此自然是最佳抉择。
崔述深谙此理,亦无分辨之辞,只淡然垂首领命:“但凭陛下安排。”
齐应要走,崔述起身相送,却被阻下:“天寒,你莫出去了。”
崔述依言住脚,叫奉和代为送客。
待人走远,崔述行至廊下,仰头去看半空洋洋洒洒的飘雪。
一粒雪沫子砸下来,悄无声息地没入衣领,令他在无人处倏地一激灵。
昭宁元年的末尾,便在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迤然远去。
纵有圣手开方,到底没能抵御得过这场寒彻骨,崔述年关前便病得厉害,称病不朝。
齐应提拔度支清吏司中清账首功的清正老臣为户部尚书,统领部中一应事宜,并大幅调整户部人事。又因崔述告长假,以政事堂中政务繁忙、要员缺失为由,补一名翰林重臣议事。
一时间,崔述身上便只剩一个太子少师的闲差,偏因告病,连明德殿的例行讲学也推脱不去,彻底淡出朝堂。
虽无明文贬黜,却实失圣心,明光殿这般暧昧态度叫朝臣琢磨不透,官员们私下聚头,总免不了要嚼上几句舌根。
崔述则浑然不觉,闭门谢客,趁此机会,四下延请名医,认真调理起身子来。
虽见效甚微,但见他当真静心养身,奉和喜不自胜,每日乐此不疲,试遍民间良方。
崔述见他用心良苦,愈发配合,日复一日地喝着那并无太多效用的苦药。
年夜那日一早,蒋萱便派人来请他回府相叙。崔述未应,蒋萱便特地吩咐厨房晚间菜膳皆多备一道,预备送往别业。
消息传到崔公耳里,崔公勃然大怒,当即制止。
是夜别馆仆从准备了一桌尚算丰盛的晚膳,崔述尚在病中,食欲寡淡,于是令诸仆役入席自便,自个儿则早早回了寝屋。
奉和在外看了半日,叹道:“郎君心里想必不好受。”
“手中刃,盛时则用,衰时则弃,从来如此。”束关往嘴里倒了一口寒刀烈。
酒气熏人,奉和跳起来将他往外撵,声音不觉间提得老高:“郎君尚在病中,不宜沾酒气,你离远些再过酒瘾去。”
纷闹声远去,里间的灯倏然灭了。
昭宁元年的最后一夜,悄然远去。
翌日宫中大朝,崔述亦称病未出席。宫中数下恩赏旨意,亦无崔府在列。
至此,朝臣基本揣测清楚圣意,心思又活络起来。
这起朝中近来最大的人事更迭,终在百官的议论声中落定。年节里的崔府门庭,亦不似去岁崔述尚为天子近臣时那般车马盈门。
正月初五,众人年节相贺已近尾声,方在大朝上大受表彰恩赏的永定侯长子、刑部右侍郎薛向携厚礼至崔府拜会。
彼时崔允望正与其有一搭没一搭地叙着闲话,套问他在这节点前来的目的。
谁知薛向起身,执后辈礼,铿然道:“晚生薛明劭,特来求娶贵府千金崔二姑娘。”
先因追缴赃银一事,群臣大肆弹劾崔述脱逃旧事,崔允望与崔则也被弹劾包庇窝藏应当同坐。后又因齐应调整人事,崔述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连番遭遇打击,虽未被治罪,但崔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不可谓不尴尬。
众人明面不好避,私底下算盘怕已打了不下百轮,都是人情练达的人精,各个变着法地寻由头远离。连长袖善舞的蒋萱这回都犯了难,不知当去谁家拜贺。
崔允望如何不知崔家如今处境,是以当面前这位炙手可热的永定侯长子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几乎有些怀疑自个儿听错了,不得不再次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然而薛向目的明确,未加遮掩,径直道:“晚生欲求娶崔二姑娘,还望崔公允准。”
不啻平地惊雷,连空中细雪都短暂地悬滞了一息。
◎认准了崔家最后一个未嫁女的身份。◎
崔允望至此不得不正视薛向提出的请求,然而一想到小女那不知世故的模样,一时不愿,只道:“薛侍郎便是有心求娶,仍当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应由永定侯遣冰人前来说合,断没有自行前来的道理。贵府礼数有缺,暂议不得此事。”
薛向神色自若,好言解释道:“晚生所携,不过新春贺礼,并非聘礼,崔公不必如此生气。”
又道:“况我自来认为,既是与我缔姻,自当由我来说更合理,如此方能表明我之心意,晚生并不觉得如此不合礼数。但崔公既认为不妥,明日再请家父登门,与崔公面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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