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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交情甚密的嘉远侯恰在此时路过,当面冷哼一声:“文亭伯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虽说搬府离家,但到底未经官府,算不得义绝。来日宸极殿里论功行赏,崔公想来也算一等功臣。”
嘉远侯说着先一步下了御阶,崔允望被驳了面子,一时也不欲再留,当即迈大步子往宫外行去。
刚走出两步,崔则急急迎上来,将他唤住:“父亲。”
“父亲,我有事同您商议。”
崔允望放慢步子,与他同往外走去,听他压低声音道:“父亲,您若近来有空,还是早日去庄子上看看为宜。”
崔允望冷嗤一声,并不答话。
“政令初行,正是各家表态的时候,明光殿里都看着呢。”
崔则劝道:“此令由三弟首倡,既然家里不曾与三弟彻底恩断义绝,便不能反对此令,否则终落得个里外不是人。若早晚都要投诚,父亲还是早些行动为妙,趁早催着将庄上的粮都收了,到户部上交田契。”
崔允望沉默半晌,方说:“咱们家这些行当做得并不多,不过是怜小民赋重,接受了部分投献以便其避税而已,本也没多少逾制的田亩,交便交了,不像旁人家要脱一层皮。只是若巴巴地交了,朝中这声势浩大的反对阵营,恐又要视你我二人为眼中钉了。”
“父亲晨里走得早些,或许是您不愿与母亲谈及三弟之事,母亲迫不得已早间来找我相商过。”
崔则将韦湘的意思转述:“母亲的意思是,血脉相连,咱们家总没法真正与三弟割席,这田契交与不交,一路行来,我与父亲这眼中钉肉中刺当得也不少了,终是避免不了的事。但这等关头,家里总不能帮着外人伤他的脸面,以防被外人揪着错处,又给他添一处不是。”
崔允望长吁一口气:“这孽子,崔家真是欠他的。”
“此事本不该劳动父亲,当由儿妇前去料理,但毕竟是家中大事,还是父亲做主为宜。平素专事管田的刘管事,早间已先派过去了,此人可靠,父亲可放心用。”
知他心下已然同意,崔则催他快行:“我来时特地乘小车来的,正停在景运门外,父亲此行宜掩人耳目,便暂且与我换车一用。待回来时,父亲也尽量低调交契为宜。”
“几百双眼睛盯着,怎么可能低调得了?”崔允望拂袖而去。
崔则回头看了一眼,崔述被簇拥在人群正中,身侧皆是他近来大刀阔斧极其强硬地提拔的一批官员,因有齐应大力支持,对此连吏部几乎也插不上什么话,只好明里暗里地骂他刚愎自用狂妄自大。
此等讽议之声甚嚣尘上,但崔述似乎并不在意,并不设法弹压,甚至连雪片似的弹劾折子都未曾拦一拦,由着通政司如数递进了明光殿。
崔则再多看了一眼,才沿着御阶往下走去,回到值房办公。
近来他也公事繁冗,忙活了一整日,至天色黯淡下来,才收拾好案牍回府。
坊门将闭,时间紧迫,但他与父亲换了车驾,崔允望的马车要宽敞得多,不好自他平日常走的小巷中穿行,只好沿着宽阔的嘉定大道一路往南。
略觉倦乏,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但满脑子都是公事,如何也静不下心。
正迷迷糊糊间,箭矢破空之声凌空传至,崔则受惊,侧身避过数箭。
箭雨过后,以黑布遮面的伏击者一跃而出,将马车围困在中间,与随车的护卫近身肉搏起来。
护卫尽力拦截,但对方身手极佳,且出手狠厉招招毙命。见绝无与之相敌的可能,崔府护卫放出鸣镝,意图引来城中禁军。
鸣镝升空,崔则看好时机,跳下马车欲奔逃而去,伏击者再度追至,凌空一斩,生生将车驾拦腰劈成两半。
大刀挥至,冷硬寒光与月光一并追至,崔则自破损的马车上掰下一块木条,反手格挡住大刀,然而木头到底比不上削铁如泥的大刀,肩上登时见了伤,当即痛哼了一声。
蒙面壮汉拔出嵌进木块的大刀,正欲再次挥刀砍下头颅,恰见崔则仓皇回头看来,不由一愣,手中的大刀便缓了两息的功夫。
就在这空当,一支弩箭急射而至,大刀被猛地击偏,“当啷”一声砸落在地。
未闻人声,而箭已先至,正是王举到了。
所率亲军与设伏者酣战起来,王举本欲加入打斗,一转头瞧见崔则摇摇欲坠的身形与铁青的唇色,心下大骇,忙上前喂他服了一颗药丸,一手捡起方才伤他的那把大刀,一手扶住他将他带出战圈,二话不说策马往崔府疾奔。
至崔府门前,崔则已迷迷瞪瞪地失了意识,王举躬身将他背起,疾步进了门。
蒋萱听闻消息,连忙迎出来,见这阵势,心中慌乱,但仍是强自克制住心神,将他二人迎进卧间,请来府上医师看诊。
府上医师只道是中毒,但暂且不知毒源,不好对症下药,蒋萱忙命人去外头延医。
王举见她虽面上有条不紊,但实则失魂落魄之相已显,忙拦住那人:“宵禁将至,你拿我的鱼符去。”
又出言劝蒋萱:“蒋夫人莫着急,我已喂他服了一剂可以暂且压制百毒的药,当下没有性命之忧,待会儿大夫来了,解药一到手,必药到病除,夫人宽心。”
韦湘得了消息,急忙从澄思堂赶过来,见着崔则这副模样,已是心肠欲断,但仍是长吸一口气,止住情绪,端庄肃穆地问王举:“王统制,敢问刺杀我儿的到底是谁?可有眉目?”
王举将方才拾起的大刀拿在手中仔细观摩,半晌摇头:“暂无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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