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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苍天啊,太好了。”提诺感到一阵心安。
“这很糟糕。”安特南摇了摇头,“她在压抑自己的痛苦。”
希尔维娅向他们点点头,就提着自己的箱子在车子后排坐定,一个字也不多说了。她身上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两位外交官不忍心再与她交谈,他们都是她和她的家族的朋友,不想增加她的痛苦。
波茨坦距离施滕达尔市并不遥远,几个小时后,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据说第一个发现的是克赖茨化工厂的医生格哈德·凯泽博士。”瑞典大使安特南说,“我认得他,我去找他聊一聊。而您呢,殿下,您准备怎么做?”
“我”希尔维娅显然在走神,她听到安特南提高声调又问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我哥哥现在在哪里?”
“在附近的军事医院,殿下。”正在开车的提诺回答了这个问题。
安特南大使点了点头:“我让提诺开车带您去军事医院,您看怎么样?”
不带一丝犹豫的,希尔维娅点头接受了这个建议。
“您真的要去吗?”提诺终于忍不住问她,他总觉得这个安排有些残忍:让一个刚刚知道消息的年轻女士去那种地方看她挚爱的兄长的尸体!
希尔维娅看了他一眼:“是的,我想去看看。”
军事医院的情形,远比提诺想象的还要糟糕。他们穿过飘荡着的燃着血渍的床单和纱布,匆匆进入这座老旧的建筑中。
这里虽然不是战区,但有很多退下来的空军士兵在此地修整。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挂着彩,有的人失去了手,有的人断了腿,还有的人摔断了脊椎,靠在床上不住地呻吟着。
没有人的脸上有笑容。在经历了两年的战争之后,支撑他们作战的只有活下去的欲望。每一个护士和医生都很忙碌,提诺数次要找人问路,但没有人停下来回答他。
他正在想要怎么办的时候,希尔维娅已经在那些匆忙的医生和护士之间穿了过去,她一路走过大厅,跑上楼梯,提诺不知道她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在向前走,他气喘吁吁地追在她身后,向楼上奔跑着。
实际上,就连希尔维娅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凭着直觉冲到最高层,站在门口的士兵立刻拦住了她。
希尔维娅失望地停在门口,想要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到里面的情形,她几乎都忘了解释什么——似乎那些士兵说的德语她已经无法理解了似的。
直到提诺追了上来,在她的身后给她解了围,告诉他们这是一位来认领家人尸体的女士。那些卫兵才姗姗地替她打开大门。
里面的医生吃惊地看着这位闯入的不速之客,开口询问她的来意,但希尔维娅已经认出了海因里希。
她看到人们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询问和解释什么。但她已经听不到了,她慢慢地向自己的兄长走了过去。
他被孤零零地放在最靠墙的一边,金色的头发已经失去了光彩,海蓝色的永远地闭上了,温柔俊美的面容上再也不会出现那种愉悦的笑意了。他的双手垂在身侧,修长的身体被盖在一片白布下。
希尔维娅靠近他,才看到隐藏在他金色的头发之间的小小缝线。当然,这是合理的,他们需要尸检。希尔维娅自己也在医院工作过,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就算如此,她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希尔维娅把脸贴近她兄长的面容,额头靠在他那光滑、洁白的额头上——一切都是冰冷的。
她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就像在之前的无数个日夜里,他们曾经互相靠着对方,寻求一点来自对方的暖意去面对这冰冷残酷的世界。
但现在那些记忆残酷地涌上来。和眼前冷冰冰的体温一起告诉她:
不会再有了,海因里希不会再回来了。
希尔维娅的眼泪开始无休止地流下来,她小声地啜泣着,让那些泪水落在了海因里希的脸上,让他染上了一点点温度。但这一切终究是奢望和错觉。
她站起身来,低下头,在海因里希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就像他通常会在她入睡前做的那样。而后她握住海因里希的手,想要勉强自己说点得体的,符合她身份的感谢那些医生们的话语。
但她只是张了张口,就耗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
她终于承受不住这悲伤,重重地倒在地上。正在和验尸官彼得博士交谈的提诺吓了一跳,他们飞快地跑过去,把她架起来,送到了楼下的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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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维娅看到她的兄长海因里希站在一片浓密的晨雾里,身后是一片看不清的灰败。
他穿着整齐的军装,但脸色惨白,神情悲伤,盯着希尔维娅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哥哥?”希尔维娅想去拥抱他,当她往前踏出一步的时候,海因里希带着一点怜悯的情绪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挪动步子。她的手得以从他的身体里串过,于是之前的一幕幕又在眼前重新上演:
海因里希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希尔维娅想要说什么,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哽咽一般的抽气声。海因里希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就像以前一样,可他的手顿在半空,没有落下来。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放下了自己的手:
“我很抱歉,亲爱的希娅,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没办法再保护你了。”
希尔维娅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睛,又觉得眼前突然迷蒙一片,她胡乱地抹了一下眼睛,但没有止住自己的悲伤,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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