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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这意思,”傅莲时道,“我想说,卫真哥,你太紧张了,手指流血了。”
众人视线飘飘低向卫真的手,卫真一直在抠指甲旁边的死皮,把活皮也顺带弄破了。鲜血沿着指甲缝往下流,整个指头染得红艳艳的。
曲君说:“唉呀。”打开随身的挎包,翻了一瓶红药水出来。傅莲时看着他想,怎么什么东西都能带在身上?这挎包跟机器猫的口袋似的。
卫真说:“那你没迟到么?”
曲君无奈道:“卫真。”像放风筝的人,看风筝要飞跑了,偶尔收一收线。
卫真拿棉签蘸了药水,按在伤口上,大声吸气。这玩意儿涂起来疼得要命,但不至于疼到这种程度。估计卫真愧疚了,不想道歉,装疼糊弄过去。
和刚刚那位乐迷聊过天,傅莲时心想,卫真是天顶中央,最高最亮的明星。大家爱他,怀着一种隔岸观火的态度。亮的时候全心希望他永远亮,暗的时候全心希望他掉下来,而且诅咒还要传到他耳朵里。
当然不能说所有歌迷都是这么别扭,但卫真得到的爱和恨综合一加,差不多是这个结果。
现在他格外能够共情卫真,也就不在意卫真的态度。
后台有一扇小窗,朝西,用报纸稍微挡着。从这扇窗子可以看见越来越暗的天色。与此同时,欢笑声越来越响,一直放着的英文歌停了,还有股啤酒花的味道飘过来。傅莲时有点紧张,尽力什么都不想,盯着卫真抹药水。
曲君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从后面撑着椅背,小声说:“别生气。”
“我没生气,”傅莲时说,“真的,我无所谓。”
“那你盯着卫真干嘛,”曲君道,“还恶狠狠的。”
傅莲时说:“我在发呆。”
曲君笑了一声,说:“抬头。”傅莲时依言照做了,曲君从他百宝袋里,翻出上回那管口红。傅莲时道:“我不要。”
“真没生气?”曲君说。
傅莲时不响,曲君道:“再抬一点。”还是用手指抹了唇膏,涂上傅莲时的嘴唇。傅莲时忽然说:“曲君哥,为什么你那么操心我们乐队?”
“嫌我烦了。”曲君说。
“没有,”傅莲时说,“就是想,每次演出你都会来。”
“下次不来了。”曲君说。
傅莲时道:“不要。”把他空着的手抓过来拉着。曲君好笑道:“快放开,又耍流氓了。”
傅莲时想了想:“还有啊,一开始没有贝斯手,你还帮忙招人。”曲君道:“那叫招人么,我看你厉害,才让你去试试。是不是就想听我说你厉害?”
傅莲时不禁一笑,又说:“你还给我们宣传呢。”
曲君道:“就是嫌我烦了。”傅莲时道:“不是,曲君哥,你真好。”
今天没有暖场乐队。傅莲时实在坐不住了,把通向舞台的门打开,朝外看了一眼。灯光底下,木地板雪白锃亮。这间酒吧修得很大,中间有一大片空地,可以当作迪厅舞池。现在空地全塞满了,观众在台下推来搡去,像坐公交车一样,每个人眼中闪着吃人的光芒,比校庆那天吓人得多。
原本他还想看看,廖蹶子是否真来监督他,有没有把白璀的情诗写成歌。结果这人海压根找不着人。
一文酒吧的老板,用发蜡梳了一个背头,亲自进来催促道:“全都调试好了,快上去,快上台了。”
傅莲时“啊”的叫了一声,赶紧把贝斯背在身上。他和贺雪朝、和高云,都还比较踌躇,卫真却突然焕发了勇气,走在第一个,踏上舞台。
站定话筒架跟前,卫真一言不发,伸手拧琴头的旋钮。铮铮几下,调准了吉他的音。他是故意留到上台调的。越不说话,越酷,乐迷越买账。欢呼声要把屋顶掀翻了,有个人趴在舞台边上,使劲伸手去够卫真,叫道:“卫真,好久不见!”
卫真弯下腰,握握手说:“好久不见。”别人也向他伸手,卫真却走回舞台中央,说道:“不闹了,唱歌了。”
前奏阶段,卫真只是扫和弦,还没开始唱歌呢,一束光骤然落下,照得浑身亮堂堂的。傅莲时留心看着他的背影,就在这当下、此刻、一刹之间,突然彻底原谅了卫真。
第一第二首,故意选比较悠扬的曲子,当作热身。这两首都没出任何差错。唱完了,卫真停下来喝水。刚才和他握手那乐迷又趴在台上,叫了一声:“昆虫!”
卫真手腕一转,把一满瓶矿泉水全倒在乐迷身上。众人哗然,卫真却连一眼都不看,往下唱了三首,四首,很快也没人再记得这个小插曲。傅莲时看在心里,又想,不管卫真多么气人,只要聚光灯还照在他身上,所有人都会牢牢地爱他。
唱了一个多小时,气氛越攀越高,几乎顶破屋顶。不要和昆虫乐队比赛,一首歌有昨天的诠释,当然也有此时此地的诠释。数九寒冬,每个人都又热又累,出了一身大汗。
卫真歇了一会,和观众闲聊几句,说道:“有一首旧曲子,很有难度。”
众人纷纷捧场,猜什么的都有。卫真道:“本来没打算演这首,但既然练出来,还是给大家听听。这是我们东风乐队,最后一次唱昆虫的曲子。最后一首,《青龙》。”
傅莲时精神一振。别的曲子都还好说,只有《青龙》是他最想要弹好的。每天练点弦,练得要走火入魔了,指肚子都凹下去一块。只听高云很快敲了四拍,两把吉他、一把贝斯、观众尖厉的喊声,同一瞬间爆发出来。比他们每次排练还要默契得多。前奏结束,弦乐稍微缓和下来,给人声留足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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