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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下见了礼,方宝璎也顾不得寒暄,忙将那百福衣之事,从头至尾,详尽告诉一遍,便与史琼兰央及道:“好姐姐,且烦你发个慈悲,动动神笔,与养济院中小童儿,描画些活泛花样。酬劳么,便是要金山银海,我们也没个不应承的!”
史琼兰扑哧笑出声来,只道:“好个小油嘴,倒会晃着钱袋子唬人!贵绣庄与小童制冬衣,正是积阴德的善事。我提起笔来时,若是为着钻钱眼儿,岂非羞杀了先人!我半分金银也断断不受,只要你们应我一桩事。”
一面把眼风往两个身上扫过一回,满面上便生出几分戏谑来,续了话头:“你两个一对璧人,情深意重,端的羡煞旁人。我瞧着心热,便借这回补丁上花样儿,把两位这神仙眷侣的模样,也悄悄儿描画上去。倒不知你们肯也不肯?”
沈蕙娘教她这般打趣,虽有几分难为情,却犹是颔首应道:“能得史小姐描画一回,正是天大一桩幸事。宝妹若肯点头时,我们全依史小姐心意便了。”
方宝璎早是喜上眉梢,忙接过来笑道:“你瞧这蕙姐,偏要绕得人肠子打结!自家早想应承了,怎的倒来赖我?教史小姐描画一笔,旁人求也求不来,我们怎的倒还拿乔!”
当下四个同往书房去,教人置备纸笔、颜料停当。
史琼兰往案前坐下,铺纸提笔,只抬了眼,将对面沈蕙娘与方宝璎两个,细细瞧觑一回。
但见沈蕙娘在交椅上坐定了,眉眼柔和似水,教通身翠色云纹衣衫一衬,愈添几分沉静持重。
方宝璎坐在沈蕙娘近旁,一身大红衣衫,遍缀着些团簇花儿,俱是精细绣成。这时节,她正伸长了颈子,眼巴巴要瞧史琼兰画得什么花样,满面上神色,端是灵动活泼。
史琼兰便是蘸墨走笔,不消许多功夫,便成了一幅花鸟小品。
只见那画纸之上,正有一枝斜出,上头春花烂漫。枝上栖着一只鸟儿,翠背白腹,扬首凝眸,似有所盼。再瞧这鸟儿相视处,却是一只红翅蛱蝶,振翅翩跹,直欲飞落那鸟儿喙尖。
画毕,只与徐清徽笑道:“徐小姐且与我掌掌眼,我画这沈娘子、方小姐,可有几分正主儿风范?”
方宝璎探头瞧了一回,只知画得活泛,到底不解其意,当下插口问道:“史小姐这鸟儿、蝶儿画得倒妙,可怎的却说是我和蕙姐?”
徐清徽早在旁将这画儿瞧得入眼入心,只笑道:“史小姐这画,妙处正在神韵。这青鸟娴雅,静守枝头,正合沈娘子气度。这红蝶轻灵,穿梭花间,却不正与方世妹情性相近么?”
她一面把眼觑向对面两个,话中揶揄之意愈浓:“何况这青鸟红蝶,此时正是咫尺相望、顾盼生情。未画及之处,更是相依相伴、比翼齐飞。如此瞧来,不是方世妹与沈娘子,却又是哪个?”
方宝璎听她细说一回,早是笑得没眼缝儿,只将脑袋往沈蕙娘肩上一靠,口中却犹道:“好端端描画,徐世姐倒与史小姐一处通气,只顾编排起我们来!蕙姐,你倒是好性儿,竟也不与她两个理会几句!”
沈蕙娘面颊微热,只笑道:“徐小姐与史小姐耍笑几句,偏你这等做张做智的。史小姐画得精妙,徐小姐解得风趣,你细听着便了。”
四个说笑间,史琼兰又取了纸,只将些猫儿、狗儿、鱼儿等动物,取其种种可掬憨态,一一勾画出来。
徐清徽与沈蕙娘瞧得技痒,也取了纸笔,自家画些花草或小物。
方宝璎原不善此道,便只在一旁添茶倒水、铺纸研磨,不在话下。
消磨了大半日光景,直忙碌至二更时分,竟捣鼓出十余种合用的花样来。
只见那纸上所画,不拘动物、花草、小物,皆是活灵活现、别致可爱。
花样既成,两个如获至宝,与徐清徽、史琼兰两个千恩万谢一番,方才归家去。
翌日往绣庄去,陈金荣早领人将衣裳清点停当,棉布绣线亦是备办妥了。
沈蕙娘派了好些工人,照着昨日所得花样,一日间便在棉布上画妥了足量底本。
第二日起,众绣工领了布头、丝线,自是往绣绷前头坐下,手上飞针走线,只是一心赶工。因着期限临近,众人每每赶工至入夜,不在话下。
这一日晚夕,绣坊中犹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满屋子绣工围坐,个个儿垂首凝神,指头翻飞。银针穿梭间,便在那细棉布上,赶绣出种种活泛花样,只待与百福衣遮丑添彩。
沈蕙娘也坐在屋中一隅,正往跟前棉布面上,拈针引线,专心绣那青鸟红蝶。
忽听得外头一人笑道:“诸位姐妹,且都歇歇手儿!”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门帘一挑,方宝璎早提着个木头食盒进了屋子。
方明照落后进来,领着几个抬食盒的侍人,亦是笑道:“夜半肚饥最是伤身,且快趁热用些宵夜,垫垫肚子罢。”
几个侍人早将食盒打开来,四下里一时热气蒸腾,食香四溢。
只见里头盛着些三鲜馄饨,汤面上油花金黄;又有些杞子桂花糕,蒸得晶莹剔透;还并着几味小菜,色香俱全。
众人见了,好不欢喜,俱都停了针线,围拢过来,取些宵夜自用。
沈蕙娘正绣至要紧处,便是仍在那绣绷前头坐着,兀自埋头刺绣。
却听方宝璎笑道:“好个针线痴子!你这鸟儿蝶儿的,绣了半日,可绣出几分仙气来不曾?”
沈蕙娘搁了针线,抬眸瞧去,原是方宝璎正端了一碗馄饨,步至她身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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