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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断断续续,却清晰地分析道:“你……你们上船后,第一时间控制的是……是船尾那几个穿着官靴、带着佩刀的人……你的人把他们拖走了……咳……若为求财,何必如此精准地针对几个不起眼的护卫?除非……他们才是你的目标!”
陆沉舟脸上的狂放笑容收敛了,独眼锐利地盯着姜溯,仿佛要将他看穿。
姜溯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那几人……步履虚浮,眼神闪烁,不像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更像是……地方上混吃等死的吏员……陆当家的恨朝廷入骨,尤其……是那些披着官皮的蛀虫……劫这艘船,是冲他们来的,对吧?我们……只是恰好在船上的倒霉蛋罢了。”
甲板上静了一瞬,只有河水拍打船体的声音。
陆沉舟沉默片刻,忽然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充满了畅快和欣赏:“哈哈哈哈!好!好小子!够机灵!老子没看错人!”他重重拍了拍姜溯的肩膀,差点又把他拍趴下。
“没错!那几个狗东西,是潮州水师衙门派出来,假扮商旅去给上头送孝敬的!老子等的就是他们!什么狗屁禁海令,不过是他们盘剥渔民、中饱私囊的借口!老子见一个杀一个!”
他看向姜溯的眼神,欣赏之意更浓:“就冲你这眼力和这份胆气,小子,老子更想留你了!”
安抚
宋廷渊见状,立刻抓住时机开口,声音沉稳有力:“陆当家欣赏他的才华胆识,这理所应当。但他身份特殊,若真在您船上出事,恐怕黑鳞船队日后在近海,会多出许多难缠的‘眼睛’。”
宋廷渊语带深意,暗示姜溯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
陆沉舟独眼眯起,审视着宋廷渊。他当然听出了话里的威胁,但对方语气坦诚,并非虚张声势。
他又看看坐在地上的冷静的姜溯,再看看宋廷渊沉稳的气度,这几人确实不是普通的商旅。
“哼,”陆沉舟冷哼一声,抱着胳膊,“你小子倒是会说话。那你说,老子凭什么放人?就凭你们打伤我几个兄弟?”
宋廷渊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今日冲突,实属误会与自保。陆当家的兄弟,我们并未伤及性命。若陆当家肯高抬贵手,放我们三人离开,在下宋廷渊在此承诺:今日船上之事,绝不再追究。”他顿了顿,语气诚恳。
闻言,陆沉舟嗤笑一声,但眼神中的戾气明显消散了些许。他似乎在权衡。
他目光再次落到姜溯身上,带着一丝不甘和更多的玩味:“小子,算你运气好,有个硬气的朋友替你说话。”
陆沉舟最终做出了决定,他大手一挥,对着手下吼道:“行了!都他妈把家伙收起来!没用的东西!”
他走到姜溯面前,蹲下身,带着水汽和硝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子,记住,你这条命,今天算是老子额外开恩放过的。你那个脑子,别浪费在蝇营狗苟上。”
他伸出粗糙的手掌,用力捏了捏姜溯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姜溯闷哼一声,“往南三十里,有个叫‘鬼哭礁’的地方。以后在这片海上遇到难处,报我陆沉舟的名号,或者去那里留个记号,老子的人看到,自然会帮你一次!”
说完,他站起身,对旁边一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海盗吩咐道:“六子!找艘小船,备点清水干粮,送这三位朋友靠岸!手脚麻利点!”
“是,头儿!”叫六子的海盗连忙应声。
姜溯在宋廷渊的搀扶下站起身,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复杂地看着陆沉舟,最终抱拳,声音沙哑却清晰:“多谢陆当家……手下留情。”
陆沉舟豪迈地一摆手:“滚吧滚吧!别婆婆妈妈的!”他转身不再看他们,走向船舷,眺望着浑浊的河水。
宋廷渊扶着姜溯,乌若警惕地跟在身侧,三人走向海盗们让出的通往船边船的通道。
经过陆沉舟身边时,那阎王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
“小子,我好像记得……那帮骨头早就被新皇帝碾成渣的北疆王族,世代姓宋,对吧?”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探究,却像惊雷炸响在宋廷渊耳边。
脖子上的乌金项圈骤然爆发出尖锐的刺痛,尖锐到极致的刺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他的颈椎,狠狠扎进大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百倍!
眼前的景象瞬间被撕裂、扭曲!浑浊的河水变成了北疆王城冲天而起的烈焰。海盗们狰狞的面孔幻化成萧胤走狗屠杀族人时溅满鲜血的脸。还有那刻入骨髓的屈辱——“奴”印的灼烫,项圈的冰冷,萧胤轻蔑的眼神……
一股狂暴的戾气猛地从宋廷渊心底炸开。那只没被陆沉舟按住的手猛地攥紧成拳,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就要不管不顾地挥出去。
什么后果,什么隐忍,在这一刻都被滔天的恨意和屈辱碾碎。
“廷渊!”
姜溯觉察到了他的不对,迅速抓住了他的那只手,他刚从水里捞出来,手还是有点凉。
“走了。”
陆沉舟终于回过头来,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洞悉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他抓在宋廷渊肩膀上的手,力道松了几分,但并未完全放开。
“哼。”他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目光扫过那象征耻辱与控制的乌金项圈,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近乎同病相怜的阴霾。
“原来如此。”陆沉舟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再是之前的试探,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静,“怪不得……骨头再硬,被拴上狗链子,也由不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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