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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语依旧粗粝直接,甚至带着侮辱性,但那语气,却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真相,而非单纯的嘲弄。
他松开了钳制宋廷渊肩膀的手,仿佛失去了兴趣,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渍。
“滚吧。”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粗犷,他对着那个叫六子的海盗吼道:“磨蹭什么!送客!”
“是!头儿!”六子一个激灵,连忙引着三人快步走向船边。那里,一艘小船已经被放到了浑浊的河面上。
姜溯一直抓着宋廷渊,直到上了船也没放手。宋廷渊眼睛红着,直勾勾地盯着姜溯牵着他的手,心里滋味复杂。
划船的六子似乎想缓和一下这死寂凝重的气氛,他一边努力划桨让船远离大船,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诶,小兄弟……那个……你别往心里去。我们老大……他其实……挺好的。”
他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只能干巴巴地重复着,“真的,看着凶,但……对兄弟们是没得说!他刚才那话……唉,不是冲你……”
宋廷渊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听见。
姜溯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他感受到宋廷渊手腕脉搏的狂跳,那速度快得惊人。
“宋廷渊,看着我。”
宋廷渊的身体猛地一颤!
似乎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被强行牵引的回应。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拉扯,他赤红的、空洞的眼睛,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迷茫的挣扎,从浑浊的河面移开,最终定格在姜溯的脸上。
姜溯的脸色依旧苍白,被河水浸透的乌发贴在额角,几缕湿发下,是他那双此刻异常明亮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怜悯——怜悯对此刻的宋廷渊而言是另一种侮辱——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穿透性的力量,以及一丝深藏眼底、不易察觉的担忧。
“都过去了。”
周围的喧嚣和河水的哗啦在这一刻仿佛都消失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姜溯。
像一道锚,强行将他动荡飘摇、即将被仇恨风暴撕碎的灵魂,定在了当下。
划船的六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小船后部凝滞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他缩了缩脖子,更加卖力地划桨,只盼着快点把这几位“瘟神”送到岸边。
姜溯能清晰地感受到宋廷渊手腕上脉搏的狂跳,那速度又快又乱。
“冷吗?”猝不及防,宋廷渊问他。
姜溯这才意识到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青白色外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人已经把他身上的外袍披在了他身上。
姜溯抬头看他——那人眼不红了,脸却红了。
迎接
小船在六子拼尽全力的划动下,终于狼狈地撞上了潮州码头湿漉漉的石阶。
六子如释重负,头也不回地朝海盗船的方向逃也似的跑了,生怕再多待一秒就会被卷入什么可怕的风暴。
姜溯在宋廷渊的搀扶下,踩着湿滑的青苔踏上岸。乌若紧随其后,紫眸警惕地扫视着这陌生的环境。
“哼!还知道回来?!”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喝,猛地在前方炸响!
只见钱震岳铁塔般的身躯矗立在路中央,身后只跟着两个心腹护卫。目光首先就钉在了被宋廷渊半扶半抱着的、裹着别人袍子、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姜溯身上。
“亦安?!”钱震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破音的颤抖,滔天怒火瞬间被心疼冲垮了大半。
他一把推开挡路的宋廷渊——动作粗暴,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钱震岳几步就跨到姜溯面前,那双布满老茧、曾握碎过无数敌人骨头的大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轻柔,猛地抓住姜溯冰凉的双臂,上下打量着,声音因为后怕和心疼而变了调:
“你……你怎么搞成这样?啊?!掉水里了?!伤着哪儿没有?!冻坏了!看看你这脸白的!手冰的!”
他一边连珠炮似的问着,一边急切地用手掌去搓姜溯冰冷的手臂,试图给他一点暖意,眼神里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暴怒,只剩下一个长辈看到自家孩子遭了大罪后的揪心。
“钱叔……我没事……”姜溯被他晃得有些头晕,连忙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虚弱。
“没事?!这叫没事?!”钱震岳的怒火又“噌”地一下冒了上来,不过这次是冲着姜溯,“一声不吭!跑去西域!你知不知道老子在江南急成什么样?还以为你被哪个不长眼的给害了!结果呢?柳惊鸿那丫头传信说你易容了!易容的东西呢?是不是路上遇到危险了?是不是这小子没护好你?”
他越说越气,眼神刀子似的又剐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宋廷渊,那眼神里的憎恶几乎要化为实质。
就在钱震岳的怒火即将再次完全转移到宋廷渊身上时,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从姜溯身后闪了出来。
乌若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猛地挡在了姜溯身前,张开双臂。她仰着小脸,死死地盯着钱震岳。
钱震岳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弄得一愣。他这才注意到姜溯身后还跟着这么个小不点。一身灰扑扑的西域服饰,小脸紧绷,眼神像狼崽子一样又凶又亮,还带着点异域风情。
“这丫头谁?”钱震岳皱紧眉头,语气不善,目光在姜溯和宋廷渊之间扫视。
“你闺女?”他问宋廷渊。
“是。”宋廷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清晰地在潮湿的码头响起,“她叫乌若,我的养女。”
钱震岳的浓眉瞬间拧成了疙瘩,眼神在宋廷渊和那个挡在姜溯身前、像只炸毛小狼崽的乌若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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