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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澈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将蜜饯丢进嘴里,嚼动的声响在寂静的后室格外清晰:“做得干净些,别留下把柄。若是牵连出什么,仔细你的皮。”
九公公意味深长地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算计,像蛛网般密不透风:“殿下尽管放心,老奴在宫里当差三十年,办事向来周全。到时候就说她是急病发作,谁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廊下的雪被风卷着打旋,像无数细碎的冰刃。青禾乐跟着玄昭往养心殿走,发间的玉簪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暖得像贴着块小暖炉。她忽然想起玄澈除夕那晚在宫宴后说的“小心些”,当时只当是随口提醒,此刻想来,那语气里藏着的,或许是她没读懂的深意。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月白的料子被捏出几道褶皱,这新岁的第一趟路,看来比预想的更险。
养心殿偏阁的门虚掩着,檐角垂着的冰棱足有半尺长,在风里轻轻摇晃,折射出的光落在门槛上,像道冷冽的刀痕。青禾乐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踏进去时,九公公正背对着门,用银签拨弄着炭盆里的火星,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佝偻的背影忽明忽暗,棉袍上沾着的炭灰在暖光里泛着灰蒙的光。
“青姑娘来了。”九公公转过身,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里却像藏着冰碴子,“陛下刚被西疆的急报请走了,说是哈萨克部又在边境寻衅,让老奴在这儿候着,说等您来了,有几句话要问。”他抬手示意,枯瘦的手指在袖摆下蜷了蜷,“姑娘先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这是今年新贡的龙井。”
桌上的白瓷茶杯冒着热气,茶汤泛着浅褐色,青禾乐的目光在杯沿那点不易察觉的白粉末上顿了顿,那粉末遇热即溶,混在茶汤里几乎瞧不出痕迹。她随即垂眸笑道:“劳烦公公等了。不知陛下想问些什么?是关于岁朝图的绣工,还是……前几日太液池畔,奴婢跟太子殿下提过的账目?听说那账目牵扯到去年冬衣的采买,陛下许是记挂着边关将士的寒暖。”
九公公端茶的手顿了顿,茶盏在指间微微倾斜,随即笑得更殷勤,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姑娘是个伶俐人,一点就透。老奴哪敢揣度圣意,不过前几日见二殿下拿着本账册,说是从尚功局的废纸堆里捡的,纸页都泛黄了,上面的字迹娟秀,倒像是姑娘的手笔呢。”
青禾乐指尖摩挲着袖口的缠枝纹绣样,银线在暖光里闪着细弱的光,语气轻得像落雪:“公公说笑了,尚功局的废纸都有专人收去烧了,每日酉时准时送进炭房,哪能让殿下捡着?再说奴婢的字粗陋得很,不过是跟着尚功局的嬷嬷学过几个字,哪配让殿下留神。倒是公公,前几日见您往青玄党的旧部,也就是礼部侍郎周大人府里送过东西,那油纸包得严实,边角还露出点红绸子,不知是些什么宝贝?”
九公公的脸色僵了一瞬,像被冻住的湖面,随即又化开笑,只是笑意没达眼底:“姑娘眼花了吧?老奴那是替皇后娘娘送些节礼,周大人的夫人是皇后的远房表妹,这点规矩还是要有的。倒是姑娘,发间这玉簪真亮眼,羊脂玉的质地,怕是只有内造局才能雕出这样的活计,太子殿下赏的?”他话锋一转,目光直勾勾盯着那支梅簪,像要看出个洞来,“听说先夫人当年也有支相似的,可惜……”
“可惜被人摔碎了。”青禾乐抬眸,眼底的光比炭盆里的火星还亮,映得九公公的脸忽明忽暗,“不过碎了的玉能重雕,去年尚功局就接过这样的活计,把碎玉磨成珠子穿成了手串。蒙尘的真相,就像深埋的玉矿,总有见着光的那天。公公说是不是?”
九公公的笑终于挂不住,他重重将茶杯墩在桌上,茶水溅出些在案上,洇湿了摊开的宣纸:“姑娘年纪轻轻,倒是懂得不少大道理。只是这宫里的道理,向来由得高位者说,低位的人若想讲道理,得先看看自己的斤两。”他凑近一步,身上的霉味混着炭火气扑面而来,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老奴劝姑娘,有些账册该烧就烧了,省得烫手,烧了账册,老奴保你在尚功局安安稳稳当你的绣娘,将来许个好人家,总比做了宫里的冤魂强。”
“公公的好意,奴婢心领了。”青禾乐站起身,发间的玉簪在暖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梅蕊的尖端蹭过鬓角,“只是陛下既让公公等我,想来过会儿便回。奴婢在这儿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先回尚功局取些绣线,岁朝图的梅枝还差几簇墨色丝线,免得耽误了工期,惹陛下动怒。”
九公公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月白色消失在廊下,才狠狠啐了口,唾沫星子溅在炭盆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不知死活的东西,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青禾乐刚走出养心殿的角门,就撞见琴烁公主倚在朱红的宫墙边,墙根的积雪被她踩出个浅坑。她手里把玩着串东珠,珠串相撞的脆响里裹着笑意,颗颗珠子都圆润饱满,在雪光里泛着莹白的光。她今日穿件石榴红的宫装,裙摆绣着缠枝牡丹,扫过积雪时,像团滚动的火,将周遭的寒气都驱散了几分。
“青姑娘这趟偏阁之行,倒像是从冰窖里走了遭,脸色都白了。”琴烁公主的目光在她发间的玉簪上转了圈,忽然笑得意味深长,眼尾的朱砂痣在红妆映衬下格外显眼,“不过能从九公公手里全身而退,姑娘的本事,比本宫想的要大。九公公的茶,可不是谁都能喝的。”
青禾乐福了福身,裙摆在雪地上压出道浅痕:“公主说笑了,奴婢只是来回话的,公公待人很是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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