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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善?”琴烁掂了掂手里的珠串,珠串在雪光里闪着冷光,“这宫里的人,脸上堆着笑,心里未必不是淬着毒。听的人信了几分,说的人就得担几分险。姑娘手里握着那么些秘密,可得把眼睛擦亮点。”说罢转身离去,披风的貂毛边缘扫过雪地,留下串细碎的银痕,宫装的下摆扬起时,露出靴底沾着的点泥,那泥色暗沉,倒像是从御花园的假山后沾来的。
同日午后,御花园的射箭场覆着层薄雪,足有寸许厚,踩上去咯吱作响。靶心的红布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格外扎眼,像滴落在宣纸上的血。玄澈正挽着弓,玄色的箭袖勒紧小臂,肌肉线条在布料下绷得紧实,羽箭离弦的瞬间,带着破空的锐响,正好射中靶心,雪沫被震得飞溅起来,在阳光下划出道细碎的银弧。
“二哥的箭术,越发精进了,这百步穿杨的本事,怕是禁军里的神射手都比不上。”四皇子玄晏拍着手从廊下走来,他穿件湖蓝色的骑射装,腰间挂着把鎏金匕首,鞘上的云纹在雪光里闪着光,“方才在廊下看了半晌,这靶心都快被二哥射穿了,再射几箭,怕是要换个新靶子。”
玄澈放下弓,弓弦弹回时发出嗡鸣,他接过随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帕子上绣着的暗龙纹被他攥出褶皱,语气里带着倨傲:“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在这宫里,箭术好有什么用?能射得穿人心吗?”他斜睨着玄晏,“四弟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不去陪你的那些文臣吟诗作对了?听说你前几日还为了《诗经》里的一句注解,跟国子监的博士争论了半宿。”
“看二哥射箭,可比听那些酸文有意思多了。”玄晏笑着搭上弓,试了试拉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正好我新得了支牛角弓,是漠北王送的,说是用三岁牦牛的犄角做的,想请二哥指点指点。”他顿了顿,松开弓弦让它弹回,发出清脆的响声,忽然扬声道,“哥哥,你说这宫里的盘棋,最后谁会赢?咱们这些人,到底是棋子,还是执棋的人?”
玄澈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宫墙上,红墙覆着白雪,像幅冷峻的画,墙头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宫里,从来只有赢家和输家。输的人,连尘埃都不如,连名字都会被人从史书里抠掉。”他抬手,用指尖描着空中的风痕,“执棋的人,从来只有站在最高处的那个。”
“哦?”玄晏松开弓弦,羽箭擦着靶心飞过,钉在旁边的雪地里,箭尾的白羽在风里摇晃,“那哥哥觉得,谁能笑到最后?是大哥,还是……”
玄澈冷笑一声,指尖捻着箭尾的羽毛,那羽毛被他捻得微微发颤:“这宫里,有谁能攀登上我?太子?他心太软,手里握着好棋却不敢落子,去年冬衣贪腐案,他明明抓到了二舅姥爷的把柄,却偏偏要放虎归山,真是妇人之仁。至于其他人……”
“哥哥这话,就有点吹大了。”玄晏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把弯弯的刀,“大哥身边,可有个天资聪颖的青姑娘。听说她手里握着青玄党的账册,那账册里记着的,可不止是贪腐那么简单,怕是还牵扯着十年前的旧案。那可是能掀翻半座紫禁城的棋子。二哥的棋,未必能赢。”
“一个卑贱的绣女,也配称棋子?”玄澈猛地转过身,弓弦被他攥得咯吱作响,指节泛白,眼底的狠厉几乎要溢出来,像头被激怒的野兽,“等我料理了她,看太子还能拿什么跟我斗!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女子,也配在我面前兴风作浪?”
玄晏见状,默默退到一旁,抚着腰间的匕首轻笑,匕首的鎏金鞘在雪光里闪着晃眼的光。风卷着雪沫掠过射箭场,靶心的红布在风中猎猎作响,像面即将倾倒的旗帜。他望着玄澈恼羞成怒的模样,玄澈正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箭筒,箭矢滚落一地,在雪地里戳出个个小坑,忽然觉得这场戏,比射箭有趣多了。他往廊下退了两步,避开飞溅的雪粒,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这盘棋才刚开局,谁输谁赢,还未可知道。
正月初五的雪总算歇了,天却冷得愈发刺骨,像是要把人骨头缝里的热气都吸尽。宫墙的阴影里还堆着残雪,踩上去咯吱作响,冰碴子顺着鞋缝往里钻。青禾乐捏着尚功局签发的采买帖子,站在神武门的石阶下,帖子上“采办上等赤金绣线”几个字墨迹鲜亮,是她今早用紫毫笔蘸了朱砂调的墨题的,纸页边缘还带着砚台的冷香。
“青姑娘要出宫?”守门的侍卫验了帖子,目光在她素净的月白裙上转了圈,语气里带着几分诧异,“这天寒地冻的,城里的金线铺怕是早关了门,掌柜的都回家守岁去了。”
“岁朝图赶着上元节前呈给陛下,耽误不得。”青禾乐拢了拢素色披风,风卷着她的鬓发贴在脸颊,发间的羊脂玉簪在晨光里泛着浅淡的暖光,“听说城外新开了家绣材铺,是江南来的掌柜,许是能寻着些存货。”
她走出宫门时,靴底踩在结了冰的石板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身后两道玄色身影不远不近地缀着,那两人刻意放轻了脚步,可靴底碾过冻土的“咔嚓”声,在这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逃不过她做绣活时练出的锐耳。青禾乐脚步不停,顺着官道往城外走,雪后的日头惨白如纸,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雪地上像道浅淡的墨痕。
离城三里地有座破庙,残垣断壁间堆着半人高的积雪,檐角的铜铃早就锈成了黑疙瘩,被风一吹只剩“吱呀”的哀鸣。青禾乐刚走到庙门口,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有人踩着积雪在追赶。她心头一凛,刚转身,就撞见个穿灰袍的太监,那人缩着脖子,帽檐压得极低,手里却攥着把短刀,刀鞘是普通的黑檀木,边缘沾着些暗褐色的泥,那太监的脸很生,可腰间挂着的坤宁宫腰牌却晃得人眼晕,黄铜牌子上的凤纹被摩挲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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