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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澈看着两人一个沉默饮茶、一个攥紧袖袋的模样,也收起了调侃的心思,他虽爱开玩笑,却也知道适可而止。他轻咳一声,拿起石桌上的漕运舆图,将话题拉回来:“行了,左右都是别人的事,咱们还是说说江南漕运的事吧,再过几日,陛下就要召咱们议对策了,总不能到时候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可石桌边的气氛,却终究没了方才的轻松。海棠花不时从枝头落下,轻轻落在石桌上、茶盏边、舆图上,发出“簌簌”的细碎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海棠的甜香,却也混着若有似无的涩意,像一杯掺了苦水的蜜茶,久久散不去。玄昭望着海棠林深处,玄晏攥着袖袋里的玉簪,连玄澈手里的舆图,都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
三日后的早朝过后,晨光已漫过紫禁城的琉璃瓦,将御书房前的汉白玉庭院染得暖融融的。檐角的铜铃在微风中轻晃,发出细碎的“叮铃”声,李宁夏捧着早已誊写工整的赐婚奏折,随内侍轻步踏入殿内,那奏折的封皮用的是上等湖蓝色绫锦,边角压着暗纹云纹,是他前晚在书房挑拣了半个时辰才选定的,连里面的字都亲笔写了三遍,一笔一划皆工整有力,生怕有半分潦草失了诚意。
殿外的石榴树刚抽出新叶,嫩红的叶尖沾着晨露,风一吹便轻轻颤动,露珠滚落时还带着草木的清润气息。殿内却静得只闻皇上手中灾情奏报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砚台边松烟墨挥发的淡香。紫檀木龙案上,烛台里的残烛还剩半截,烛泪凝结成琥珀色,旁边堆着厚厚一叠奏折,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已被指尖摩挲得微微发毛。
皇上斜倚在铺着明黄锦缎软垫的龙椅上,明黄色龙袍上绣着的十二章纹,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图案,在晨光里泛着暗金光泽,每一根丝线都透着皇家的威严。他手里正翻着江南灾情的奏报,眉头微蹙,指腹不时在“河堤溃决”“百姓流离”等字句上停顿,眼底藏着几分凝重。待内侍躬身将李宁夏的奏折呈到案上,他目光扫过封皮上“请赐婚”三个楷书大字,指尖在折角处轻轻顿了顿,指腹摩挲着绫锦细腻的纹路,却没立刻翻开,只抬眼看向立在阶下的李宁夏。
李宁夏身着玄色暗纹官袍,袍角绣着不易察觉的缠枝莲纹样,腰束玉带,玉带上挂着一枚双鱼佩,身姿挺拔如松。他虽垂首而立,下颌线却绷得紧实,眉宇间透着几分坦荡与急切,为了今日,他昨夜在书房辗转半宿,将想说的话在心底过了无数遍,连如何应对皇上可能提出的疑虑,都细细想过。
“宁夏啊,”皇上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却又藏着一丝审视,“你自二十岁入仕,从翰林院编修到如今的礼部尚书,不过五年时间。西北赈灾时,你顶着暴雪走了三日山路,只为确认灾民安置情况;去年河道修缮,你守在工地上两月有余,亲自核对物料用量,哪件事都办得妥帖周全,朕一向信得过你。”他顿了顿,话锋微微一转,“只是婚姻大事,非比寻常,关乎你一生的安稳,也关乎朝堂的颜面,需得考量门第、性情是否匹配,不可一时冲动、草率决定。”
李宁夏闻言,缓缓抬头,目光澄澈得像春日的湖水,没有半分闪躲,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透过殿内的寂静传到皇上耳中:“陛下,臣与青禾乐姑娘相识半载。去年冬日尚功局赶制年节宫装,她为了赶工,在廊下守了三夜,却依旧将每一根丝线都理得整齐;前几日御花园修剪花枝,她见小宫女被刺扎伤,立刻拿出自己的伤药,还亲自帮小宫女包扎,她性情温婉却有韧性,待人真诚且心细,臣早已将她放在心上。”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更显坚定,“臣愿以一生护她安稳,绝无半分戏言,更不会因她出身尚功局、非名门闺秀而有半分轻慢。”
皇上放下手里的灾情奏报,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案,案上的鎏金烛台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他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殿外的回廊,廊下不知何时站了三位皇子。大皇子玄昭的月白锦袍绣着暗纹流云,银线绣成的云纹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二皇子玄澈穿了件青衫,手里摇着一把乌木折扇,扇面上的墨竹是太傅亲笔画的,扇面半掩着嘴角,看不清神色;四皇子玄晏则是一身湖蓝常服,袖袋鼓鼓的,显然是听闻李宁夏求赐婚的消息,特意绕过来的。皇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仿佛早已猜到他们会来,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试探:“朕倒觉得,欣然公主与你颇为相配。欣然公主是皇后嫡女,自小跟着太傅读书,饱读诗书,不仅温婉贤淑,还懂朝堂礼仪,与你门当户对。若是成了亲,公主的身份于你日后的仕途,亦是一大助力,你就没认真考虑过?”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李宁夏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错愕,仿佛没料到皇上会突然提及欣然公主,他与欣然公主仅有几面之缘,皆是在宫宴之上,向来只以君臣之礼相待,从未有过半点逾矩的心思,更别提“相配”二字。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刚要开口辩驳“臣心中只有青禾乐姑娘,不敢对公主有非分之想”,却见皇上抬手止住了他,指尖指了指案上另一本压在角落的奏折。
那奏折封皮是深青色的,布料粗糙,显然是加急送来的,上面用朱砂写着“江南洪灾”四个大字,字迹潦草却有力,边角还沾着些许墨迹与泥点,一看便知是从灾情前线快马送来的。“你先别急着回话。”皇上的语气沉了几分,少了方才的笑意,多了几分凝重,连眉头都皱得更紧了,“江南近日连降暴雨,太湖水位暴涨,已经漫过了警戒水位三尺,下游的河堤已溃决三处,数万百姓被迫离开家园,逃往高地,不少粮田被淹,眼看夏粮就要绝收,灾情紧急啊。”他拿起那本奏折,轻轻拍了拍,“朕连着看了三夜奏报,朝中虽有可用之人,却要么年过半百,经不起江南湿热气候与长途奔波;要么只懂文墨,没有治理灾情的经验,担不起这重任,你若愿亲自去江南治理洪水,疏通河道、安置灾民、发放粮草,待你功成归来,朕便不再提欣然公主,认真考虑你与青禾乐姑娘的赐婚请求,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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