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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顺爵号为“高平公”。
见崔浩面露鄙色,拓跋焘有些好笑,便问:“伯渊对高平公有意见?”
“臣不敢。”崔浩行以臣礼,正色道,“公是公,私是私,臣绝不会因私害公。只是,臣听说……”
“但说无妨。”
“高平公出使河西国十余次,纵无功劳,亦有苦劳。只是,臣听说,打从武宣王起,高平公就收受过河西国的贿赂。”
“哦?”
“有一次,酒酣耳热之际,武宣王说了一些大不敬的话。事后,他们担心高平公会将此事说与您听,便对高平公行贿。自此以后,但凡高平公出使,都能大赚一笔。”
拓跋焘奇道:“这等秘事,伯渊又如何得知?”
“至尊,须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同行的……”
“这个啊,”拓跋焘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高平公是朕的近臣,那些人嫉心一起,什么腌臜话说不出来?”
见崔浩还想说话,他又道:“朕刚登基的时候,有多少人羡妒你,你可还记得?”
崔浩被他这么一堵,只得作罢,但又意味深长地道:“臣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李顺私德的问题,至尊未必全然不知,但他不想深究,总有他不深究的原因。
“朕记得,过去,朕问及他攻取河西国之事,他说,‘燕国的和龙虽已平定,但至尊频年兴兵,不仅会疲兵劳民,还会背上一个好战的名声。此事倒不如再放上几年。’朕心想,他说得也有道理。况且,那时朕也是师出无名。”
崔浩笑道:“高平公说得很有道理,但如今形势却大不相同了。先是,武威公主给了至尊一个现成的理由。再是,河西王的叛心早已显豁,断不可再纵容姑息。”
“朕唯一担心的,是战马的损耗。”
“战马一事,实不足虑,咱们有三大牧场,牛马无算,不必为此而忧。您看,这些年来,国朝出征多年,追亡逐北,大抵调用了三十万匹战马,而我们所损耗的马匹,便是加上在征途中死伤的,也不到八千匹。反过来,在没有战事的那几年里,老死病死的战马,也不少于万数。”
“这倒也是。”
“不过,臣方才想到一点。我们可以给河西国君臣放出一点信号。”
“哦?”
“我们可以放出风声,说近来马疫流行,我们的战马死伤惨烈。他们必会以为,国朝战马锐减,无力恢复。之后……”崔浩叉着手,微微一笑,俨然成竹在胸。
“此计甚妙!”拓跋焘忍不住拍案称好,“就这么办!明日,朕让你们在太极殿讲论,到时候,朕隐在屏风之后……”
君臣二人如此说定,这才有了现下这一幕。
铜漏丁地一声,越发显得空气沉闷。
崔浩见无人说话,便道:“以某之见,攻伐河西国,是责实循名之举,此举可彰善瘅恶,是为大义之战。”
“那个……侍中能不能说句让大家都能听得懂的话?”弘农王达奚斤挠挠头。
李顺似笑非笑:“弘农王的意思是,说人话。”
“我的看法是,”崔浩翻了个白眼,“攻伐河西国,师出有名。”
达奚斤拍拍脑门,道:“未必然。那河西国,本是西方边陲归附的下等小国,虽说他们并非纯臣,但自从武宣王起,便一直向国朝进贡称藩。至尊厚德,把河西王视为藩臣、妹婿。现下,河西王与公主失和,说不上有多大的罪。因为这个来对他定罪,未免让人小看了至尊的肚量。笔头公,你觉得呢?”
古弼温言道:“这是其次。如今的问题,是人困马乏。去岁,我们才刚征讨了柔然。再说,河西国的土地很是贫瘠,遍是盐碱之地,连水草也不丰茂。倘若我军攻过去,他们定然婴城固守,抵死不出。诸位也知,攻城与野战,并不是一回事。诸位还记得始光四年时的事情吧?”
达奚斤捏紧拳头,道:“怎能不记得?那年,我们在年末攻下了平凉。虽说我们只花了一个月时间,但却是因为赫连定没有做好御守的准备。而那一次,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原本,械师造好了一些冲车,却哪里想到,冲车会突然失灵呢?哎哟,那叫一个惨……”
言及此,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逾时,才听得崔浩发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这些年来,战术战略、攻防的战械,没有一丝改进么?诸君又何必畏之如虎?此外,某想问,日后至尊还要跨过长江,一统天下,彼时那城池是攻还是不攻?或者说,我们只甘心在这北境称雄?”
屏风后的人,双目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紧他的臣子们。
朕意已决,择日西征
“自……自然不是……”众臣面面相觑,慌忙应声。
闻言,崔浩冁然一笑:“那么,我们何不借西征之事,先试演一番呢?”
跨过长江,一统天下,是历代大魏皇帝的平生之志。谁敢说个“不”字?
崔浩词锋咄咄,毫无停歇的意思,又逼出一句:“笔头公先前说,姑臧无水草,请问您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古弼不答,只望向李顺,李顺索性昂首道:“我说的。”
崔浩掩口一笑,意甚不屑。
李顺被他的态度激怒了,眯了眼,道:“鄙人虽不才,但出使河西十二次之多,想来还是比那些足不出户的人,更有发言权。”
崔浩、李顺二人本是姻亲,但两人私下里却互相猜忌,针锋相对。这也是一桩奇事了。
听了李顺的话,崔浩掸了掸袍袖,眼角的笑意填满了细褶:“若说是数钱的发言权,高平公的确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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