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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却又不容置喙地向安洁宣告着——即便身处囚笼,即便身有残缺,她依旧是那个能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莫丽甘·凯德。而安洁,无论她在外面的世界里是多么受人敬仰的“安洁医生”,只要回到了这个庭院,她就依旧是那个需要仰望她、聆听她、最终……属于她的“47号”。
这一天深夜,安洁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了那栋尘封的旧宅。
一场持续了八个小时的高难度手术,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那是一个在之前的巷战中被弹片击中脊椎的年轻士兵,手术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造成永久性的瘫痪。安洁凭着一股近乎偏执的专注和远超他人的精湛技艺,硬是将那个年轻人从绝望的深渊里拉了回来。手术成功的那一刻,她甚至感觉不到喜悦,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巨大的虚脱感。
她推开那扇沉重的、积满了灰尘的橡木门,一股属于“家”的、混合着尘埃与阴影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她太累了。累到甚至没有力气去摸索墙壁上的开关,去点亮那盏昏暗的、需要用火柴才能点燃的旧油灯。她只是将那个沉重的、装满了医学笔记的皮包随手丢在地上,然后整个人都虚脱般地、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门框上,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了一整天后、终于找到片刻倚靠的纤弱植物。
黑暗,如同温柔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潮水,将她包裹。她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平复胸腔内那因极度疲惫而紊乱的心跳。医院里那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仿佛还残留在她的鼻腔里,与这个房间里那股属于莫丽甘的、冷冽的矿物气息,诡异地交织、碰撞。
她就那样靠着,任由黑暗吞噬着自己,甚至希望自己能就此融化在这片无需思考、无需伪装的阴影里。
就在她即将被疲惫的浪潮彻底淹没时——
一个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
安洁的身体猛地一僵,瞬间绷紧如弦!她猛地睁开眼睛,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刻被极致的警惕所取代!
一道模糊的、比周围的黑暗更加深沉的影子,从房间深处那张属于莫丽甘的、巨大的扶手椅上,缓缓地、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那影子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带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步步地、向着门口的她,逼近。
安洁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能清晰地闻到,那股独属于莫丽甘的、冰冷的矿物气息,正随着那影子的靠近,变得越来越浓烈。
最终,那个影子在距离她不足一步的地方停下。安洁甚至能感觉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如同深冬寒潭般的冰冷气息,正拂过她的脸颊。
黑暗中,一只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
安洁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然而,预想中的侵犯并未降临。那只手,带着一丝犹豫,却又无比精准地,绕到了她的脑后。冰凉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专注,触碰到了她脑后那个用来固定发髻的、小小的丝质发带。
安洁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正在用这一只手,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耐心地,试图解开那个被她自己盘得一丝不苟的、复杂的发结。
丝绸的摩擦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像一场无声的、漫长的拉锯。安洁甚至能感觉到,莫丽甘那冰冷的指尖,在摸索发带的缝隙时,好几次都若有若无地擦过她后颈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奇异的、如同微弱电流窜过的、令人心悸的战栗。
终于,在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轻响中,那根束缚了她一整天的发带,被成功解开了。
一头柔顺的、被束缚了太久的金发,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金色的瀑布,瞬间倾泻而下,滑过她的后颈,垂落在她疲惫的、微微颤抖的肩上。那份属于头发本身的、沉甸甸的重量,和那瞬间被释放的、混杂着医院消毒水与她自身清冷体香的味道,让安洁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在那一刻,竟奇异地、不受控制地松懈了下来。
黑暗中,莫丽甘的声音,终于缓缓响起。那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低沉,更沙哑,像一块被最深沉的夜色浸透的、冰冷的黑曜石。
她说:“外面的世界让你疲惫。”
那不是疑问,而是一个陈述。一个冰冷的、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洞悉一切的陈述。
安洁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感觉到,自己那颗因疲惫和紧张而濒临极限的心脏,在这一句话下,被一股无法言说的、巨大的情绪狠狠击中。
紧接着,莫丽甘的手指,并未就此离开。那只冰冷的、属于恶魔的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姿态,缓缓地穿过她散落的金发,最终,落在了她疲惫不堪的、因长时间精神高度集中而微微抽痛的太阳穴上。
指尖的冰冷,与皮肤接触的瞬间,带来一阵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战栗。那只手,没有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停在那里,用一种恒定的、不容抗拒的冰冷,为她驱散着那份来自外部世界的、灼热的疲惫。
然后,莫丽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声音里,注入了一种更加深沉的、不容置喙的、如同在宣告永恒契约般的占有意味。
“但在这里,”她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在安洁的太阳穴上,以一种安抚的、画着圈的动作,缓缓地揉捏、舒缓,“你只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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