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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坡比南坡崎岖,但山下官兵也更难攻上来。逃脱的这数百名马贼囿于地形,队伍被拉成了前后三截。
前锋队伍穿过林中道时,一条绊马索升出地面,陡然向两侧拉直。打头几骑猝不及防,连人带马摔了个轰然倒地,尘土飞扬。
紧随其后的几骑勒马不及撞了上去。其中一匹褐红马很是神俊,在主人的操控下四蹄腾空,从障碍上方飞跃而过。
一道砂黄色闪电从树丛里蹿出,袭向褐红马。尖爪在马脸上切出几道深痕,血花溅射中,利齿带着可怕的咬合力深深嵌入马脖。
——那是一只接近豹子大小的猞猁。
褐红马发出惨烈哀鸣,狄花荡在坐骑发狂时当机立断,猛拍马鞍纵身跃起。
人在半空,旧势已老,新力未生。一支射速惊人的利箭雷奔而来,眼见要穿透狄花荡的肩膀。
狄花荡在半空中拧身折腰,将身躯扭转成不可思议的弧度,险而又险地躲过这一箭。箭头钉在后方的树干上,入木足有尺深。
劫后余生的大首领知道,自己能躲过这一箭,是因为对方并未瞄准要害,未下死手。
济南府何时来了这么个骇人听闻的箭术高手!狄花荡正转念,身后传来山石崩塌的巨响,看来对方早有准备,要把他们这些前锋围困在狭窄的林中道。
狄花荡战意大盛,落地后翻滚起身,厉喝:“想要活捉我?好啊,来战!”
王府枭骑们披甲持刀,蓄势待发,随着主人一个出击的手势,暗潮般涌向被围困的响马贼。兵刃交锋的铿然声中,一场伏击近战冷峻地开启。
秦深没有穿甲,卸了弓,骨韘也从右手拇指脱去,系着革绳悬挂在腕珠上。他手握剑柄从林木后一步步走出,长剑的刃尖在地面拖出一道长痕。
“令整个济南府闻风丧胆的‘血铃铛’,原来是个女子。”他说。
狄花荡昂首,甩了甩满头发辫。每根细长发辫里都缠绕着红丝线,它们扎成高马尾,宛如一束黑底赤纹的小蛇,随着主人的动作怒目摆动。
这位响马大首领的身形高而健壮,虽然作男装打扮,但从秀鼻窄脸与细长眉眼间,依然能看出属于女子的轮廓特征。
狄花荡盯着秦深和他的长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却毫无惧色,甚至从眼中放出战意的亮光。
“济南兵营与济南卫养不出你这样的人物。”她掀开皮草外袍,露出精赤的臂膀,臂上麦色肌肉随动作起伏。
黄麻布条自腋下、胸口一层层缠至腰间,在她的上半身躯裹出挺括又灵活的软甲,与宽松的皮裤、长筒麂皮靴一同模糊了男女的线条。她交叉的双手伸向后背,从外层布条下抽出一对脊厚刃薄的直刀。
在疾步冲来的同时,她说:“今日你我之间将有一场恶战。留下你的姓名!”
秦深提剑迎击而上:“赢了再留吧。”
天下皆白我独黑
剑为短兵,当以灵动锋利为主。
飞光剑却很长,很重,寻常剑客使着并不趁手。但若是身高力雄之人来施展,便能博取短兵与长兵的优点,攻防兼备。
交锋几十招,狄花荡的虎口已被震麻,双刀的其中一把也出现了裂痕。她咬牙拼着刀碎,也要将另一把刀镶入对手的骨肉之间。
然而她的对手实在是强得可怕,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以微小的损伤换取每一招优势。像个步步为营的大将,在一次次运筹中累积着胜利。
狄花荡越打越惊心,也越发意识到对方此战,意不在截杀,而在生擒。她提腿仰身,劈斩而下:“为何不下死手!拿我首级,一样能领赏!”
秦深回剑格开刀刃,语气沉静:“你的首级对我无用,我要的是人证和口供。”
人证和口供……是要用来对付谁?
狄花荡眼神暗凛。两把刀柄一并拢,前后刀刃拼合成长兵,她施展出“迎风滚闭”连环刀法,旋身向秦深不断进攻。
秦深后退避其锋芒,耐心捕捉着这轮旋刀中的空隙,而后倏然出手,剑尖刺在她左手刀的裂纹上。
裂纹再次扩大,使得刀身发生了颤抖。
破绽已现,秦深的重剑接连轰击,最终将狄花荡的左手刀拍得四分五裂。
劲力反震之际,狄花荡的右手刀从腰后撩出,在秦深的肋侧划开一道血线。她嘶声道:“那你得问我的尸首要了。”
秦深对伤口视若无睹一般,反问:“你不先了解内情,就决定要宁死不屈,看来你知道我想问什么。难道这件事比你的命还重要?”
狄花荡不答,陡然抽身,蹿入道旁密林。秦深当即追上。
密密层层的枝叶如逆流阻拦着他们,狄花荡一边挥刀开路,一边仗着熟悉地形,不断调整方向。
秦深紧追不舍,直至追到断崖边,却见她反手握刃往自己后背一划。
紧裹身躯的黄麻布条开了口,被她迅速抽成一卷长绳索,挽在臂膀上。
此时她的背影毫无遮挡,原本藏于布条下方的巨大黑色刺青暴露出来,铺满了整个后背。
古剑、城楼、圆环,与叶阳辞在纸上绘出的图案毫无二致。
秦深笃定地说:“你是墨侠首领。我对墨家后人并无任何恶意,恳请一叙。”
狄花荡面朝悬崖背对他,闻言侧过脸,斜飞的丹凤眼尾似一道蛮狠的刀光。但秦深从中看出了刀身裂纹般的一丝无奈。
她沉声道:“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秦深转念道:“我却听过一句箴言——‘世人怎会仅黑白,黑白之外别有道’。狄大首领,我们可以谈一谈其他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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