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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然问:“晚菘,你姓什么?”
“姓韩。但我是旁支,没资格跟着正房一起走。”韩晚菘有些难为情,“卑职的意思是,大人也不必太意外,郭、韩两家逃跑过好几回了。这几十年一到大祸临头,他们都会搁置家产,娴熟地出走,待到风平浪静再回来,否则又怎么会在连年战乱中保住家族延续。”
叶阳辞嗤笑:“平时出点血掏点钱,不妨碍关键时刻临阵脱逃,这就是乡绅嘛。郭四象呢?”
“也跟着走了吧。我看他爹把他硬拽上马车。”
“——谁在背后造我的谣!”庭下传来一声喝,郭四象大步流星走过来,一脸怒气冲冲,“我爹和叔伯们都是没担当的,整天只想着趋利避害、独善其身,我郭四象不是!所以我回来,任凭大人差遣。”
他走到叶阳辞面前,抱拳行礼:“知县大人放心,郭四象誓与夏津城共存亡!”
叶阳辞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四象,你就跟在我身边,听我指挥。走,城头备战!”
匣开剑来只身去
天际微明,流火云把整片天空染上霞光,令人一时分不清此刻是晨还是昏,只觉天地间黄澄澄的压人胸口。
夏津城墙的四面角楼上,有衙役用力敲起了铜锣,“咣咣”声响彻四野。
城外农田与果园间有不少房舍,听到铜锣声,陆续有人走出屋子,向城头眺望。
“——是锣声。衙门在敲锣示警了!”
“知县大人说过,城头鸣锣就是要打仗了,我们要立刻进城躲避。”
“大家快进城,走啊!”
百姓们骚动起来,快速收拾细软后纷纷往城门方向跑,还有些连家当都不要了,拖儿带女没命地狂奔。
短短两刻钟,城外的百姓绝大多数已入城。西、北、南三面的城门外,吊桥缓缓升起,拓宽后的护城河宽度达到三丈,骑兵难渡,除非现场填河架桥。
唯有城东门外是乡绅捐资新建的石拱桥。巡检司等百姓入城后迅速出动,在东门外道路上设置拒马桩,硬木蒺藜洒了满地。而东城的墙头,礌石、滚木早已备好,架设的大锅也开始烧沸水。
城内的百姓也被紧张的气氛笼罩,纷纷关闭门窗,早市的摊贩们互相招呼着,尽快收拾归家。
在客栈投宿的监察御史薛图南被锣声惊醒,命随从出去打探究竟。片刻后随从回来禀道:“据说昨夜响马贼偷袭高唐城,血洗官署。叶阳大人担心夏津沦为马贼的下一个目标,故而鸣锣示警,把城外的百姓全都召回城内,又亲自在东城门处备战。”
薛御史一听,睡意全消,匆忙洗漱穿衣,说:“走,带上武器,我们也去看看。”
到了东城门,他见城门紧闭,马道上不断有搬运木石的兵士上下城墙,两侧哨楼上站满了弓手。城墙顶端的甬道上,巡检司与衙役披甲持锐,严阵以待,其中一抹红衣格外显眼。
薛御史是见过世面的,并不多慌张,拉住一个刚卸下沙袋的衙役:“官爷,鄙人是临清商贾,姓薛。若有战事,愿为衙门捐资助战。”
这衙役正是快班捕头。钱字开道,他冷峻的脸色当即好转,说:“那真是雪中送炭了,多谢。不过目前我们缺的不是钱,而是人手与辎重,薛老板若有意捐助,那就先保护好自己的性命,留待战后补充我们的损耗吧。”
薛御史指着城头一抹红的背影:“那位可是知县大人?”
捕头道:“对。”他转身匆匆走上城墙马道。薛御史提着袍角跟在他身后,说:“鄙人的这几个随从,都是擅长射术的练家子,让他们也上城头助战吧,以尽绵薄之力。”
捕头回头瞪他:“城头危险,你一个做生意的,上赶着送什么死?”
薛御史义正词严:“鄙人是个义商。再说,马贼若是破城屠掠,谁都活不得,鄙人这也是为自己而战。”
捕头快速打量他身后背负弓箭、孔武有力的随从们,径自转头继续走,算是默许了。薛御史携随从们到城墙上,寻了个角落,继续观望。
叶阳辞与郭四象并肩站在城头,从垛口处眺望通往高唐城方向的驿道。
驿道尽头忽然卷起一片黑云,隐约有闷雷声,叶阳辞沉声道:“来了。”他问正在深呼吸的郭四象,“紧张吗?”
郭四象吐出口长气,握紧了手中的陌刀刀柄:“既紧张,又兴奋。”
“巡检司弓兵一百人,皂隶与捕快将近百人。自愿来协战的乡勇两百有余,勉强能配齐兵器,只半数人有衣甲、马匹——就这么些战力,都交给你统领,看你怎么打这场守城战。”叶阳辞说道。
郭四象觉得他过于冷静了,衬得自己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忍不住问:“大人如此气定神闲,可是曾有过指挥作战的经验?”
叶阳辞道:“本官很想安定人心,告诉你‘有’。但实际上,‘没有’。我只打过架,可没打过仗。”
郭四象顿时觉得自己的分量变重了。他读过兵书,在平山卫任职小旗时也曾随军剿过匪,好歹算是有点经验。他转头看着叶阳辞,坚定地道:“大人放心,我一定拼死保护好大人!一会儿打起来,城头危险,还请大人下楼找个安全处躲避。”
“四象果然可靠,”叶阳辞对这个十八岁的英武少年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你了。”
郭四象瞬间涨红了脸,说不清是激动的,还是羞赧的:“大人,我……”
余音未出口,便见叶阳辞眺望远处驿道说:“果然是响马贼,看这阵势,至少两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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