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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斗起身去接热水,三元看着弟弟背影。车厢连接处,龚八斗在接电话。呵呵,八成是一笑。龚三元对冯一笑不满。尤其是这次的表现,简直灾难级!她冯一笑嫁进龚家以来,家里对她提过什么要求?给她添过什么麻烦?周叔虽然是后爸,但那也是爸!是她冯一笑名正言顺的公公!婚丧嫁娶的大事,她就因为工作忙要加班不到场,成何体统!
三元更气的是,八斗还帮一笑说话。娶了媳妇忘了娘,一点没错儿!八斗回来了,递保温杯给三元。三元吹着热气喝了一小口,道:“咱得有心理准备。”
八斗不说话。片刻,才说:“不至于吧。”
“我这话撂这儿,他儿子女儿肯定赖到咱妈身上。”三元索性把话说白了。八斗仍觉得不至于。三元道:“你是没经过没见过,周叔一走,一天云彩都散了。不撕破脸皮就算万幸。”
八斗沉默。他已经做好了撕破脸的心理准备。文戏武戏的区别罢了。
三元拧上保温杯盖子,“妈将来……”刚说了三个字,龚三元又改口了,“以后再说吧,先下车。”
楼道黑洞洞的。有风。龚三元走在前面,跟探险似的。八斗紧跟。姐弟俩神色凝重。还没到门口,龚三元就大力跺脚。感应灯亮了。地上的灰扑图起来,空气有点呛人。三元疾步到家门前,拍门,叫妈。
没人应。
三元回身扫了八斗一眼。
八斗嗓音放大,“妈!”
三元继续敲门,下手更重。对过的门开了。是邻居大妈。三元点头叫张阿姨。八斗也点头致意。张阿姨缩着脖子,“你妈不住这儿了。”三元愣住,又问:“那去哪儿了?”张阿姨摆摆手。三元快速拿出手机,拨老妈电话。通了。听筒那边喂字很虚弱,跟从地洞里传出来的似的。
三元嚷嚷:“妈,跑哪儿去了?!”
姜兰芝住旅馆去了。车站旁边,最破最廉价的那种。没窗户,没阳光,一进去就有股霉味儿。老周一去世,尸体便拉去殡仪馆冻着。老周的一双儿女迅速占领了姜兰芝和老周的家。顺带还报了警。
他们一致认为,姜兰芝有“见死不救”的嫌疑。而且,还说他们爸死时身上有淤青。嫌疑人只有一个。当然,这事最后不了了之。兰芝“无罪释放”。可在推开旅馆的门,看到老妈的那一刻,龚三元却心疼得差点落下眼泪来。妈妈老了。肉眼可见得老了。不不。不光是老,还憔悴、倦怠、疲惫,失魂落魄。过去,三元总不认为老妈是彻头彻尾的老人。现在,坐实了。姜兰芝一头扎进老人堆里,而且还是看上去晚运最不佳的那位。
姜兰芝见到儿女还算镇定。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三元气得身子直抖,嗷一声,“我找他们去!”
八斗拉住三元。
兰芝声轻却一锤定音,“是我自己要搬出来的。”
三元快步走到老妈跟前,微微弯腰探头,“妈,你就别往自己身上揽了!他们这么做是犯法!你跟周叔,合法夫妻!那是你家!”
一提到家,姜兰芝眼泪下来了。
三元爽利地,嗷嗷,“别哭!你又不是没儿没女,”又对八斗,“给他们打电话,这事必须掰扯清楚!”
八斗哦了一声,不自然地掏出手机。
兰芝叫出声:“别打!”
三元转脸对兰芝,“妈——”
兰芝强压情绪,淡淡地,“门锁换了,进不去。我也不想进去。”三元道:“撬开。”又对八斗,“打。”八斗看了老妈一眼,再看老姐。这次,姜兰芝没阻止。八斗转身出门,他不想当着老妈的面跟周叔的女儿通话。
时间约好了。晚上,在家见。娘仨跟要上战场似的。都洗了澡。三元还化了妆,浓浓的,雄赳赳气昂昂。然后带老妈出去吃饭。吃饱好吵架。
天擦黑,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已经在家里等着了。那边四个,这边三个,敌众我寡。八斗冲在前面,像一堵墙般护着姐姐和老妈。三元虽人在后头,声音却冲锋陷阵,她毫不客气质问:“谁让我妈搬出去的?!”
大姐冷笑,“元元,别一上来一个屎盆子扣到我们头上,是姨自己心里过不去,怕闹鬼,不肯在这屋里待!”转而带着哭腔冲三元,“你跟八斗都在外地,家里你们顾过几天?你是不知道,爸走的时候遭了多大苦!脸都疼变形了!”
二哥上前,“我就不信了,爸疼成那样,就没出声儿?!”
姜兰芝含泪地,“刚子,你爸看电视晚,他睡小间,门又关着,我搁大卧室,一点没听到。我跟你爸这么多年,哪至于……”三元接话,对哥哥姐姐,“这问题不用讨论了,警察也来了,也调查清楚了,信不信是你们的事。”大姐收了哭腔,道:“行,那谈正事!三元,这个房子的情况你知道,是爸买的,爸出的钱。”
三元拦话,“不管谁出的钱,那都是婚后财产,这里面也有妈的份。咱们四个,也有份!”
二哥横横着,“爸生前说了,这房子,给我。”
三元一百个诧异,“什么时候说的?有录音吗?还是有遗嘱?白纸黑字写着?”八斗继续,“要不这样,让法院判。”这话可激怒了大姐。这个中年女人当即锐叫:“小八斗你别跟我讲法!吓唬谁呀!我比你懂!真要较真!我还要告你不赡养老人!包括你妈!我爸到底是怎么死的?!姜兰芝!你敢对着老天爷说你问心无愧吗?!”
三元抢白:“天地良心!”
二哥跳出来,“你让姜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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