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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把目光对准姜兰芝。兰芝已然泪流满面,“是……是我疏忽,你爸这样走……我难过,我愧疚……怪我没及时发现,没能照顾好你们的爸爸……”
三元嗓子都劈了,“妈,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多年!鞍前马后伺候,还伺候出错儿啦?!”又对二哥大姐,“你们倒是亲的,平时来看过叔几眼?!有人场还是有钱场?!钱就是你爸爸!”
二哥一副怪相,“当初爸再婚,都是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的,找后老伴儿,我们就不管养老!怎么,扶贫扶起来了,就嫌老头麻烦了?怎么,吃干抹净过河拆桥?没有我爸,你们读大学?你们过舒服日子?也配?!”
三元又要叫,兰芝拉住她让她别说了。八斗怕有肢体冲突,仍在前面护着。三元气不发出来不算完,她调门一下提到老高,恨不得冲破天花板,“周叔为什么再找,你们不清楚吗?有一个算一个,你们要真是孝顺,管用,周叔不知道享福?不怕说句天打雷劈的话!要没有我妈!周叔能活到这岁数?!早被你们这帮孝子贤孙气死了!”
二哥大姐被激得一蹦老高,眼看就要干架。
姜兰芝流着泪恳求,“行啦!这房子我不要!”又对老周的两个孩子,“你们放心,收拾收拾我就走。”
走。走到哪儿?在这个小城,姜兰芝也是毫无去处的。娘家没什么亲戚。三元、八斗爸那边的亲戚早就不走了。兰芝丢了这房,基本等于流离失所。三元、八斗都劝兰芝打官司。兰芝不肯。三元八斗也不好勉强。娘受了大刺激,再这样闹下去,搞不好最后落他们手里的会是个神经兮兮的老太太。那就麻烦了。要斗,也是以后的事。
那么,唯一的去处,两个字:北京。
结果兰芝不愿意。“我不去给你们添麻烦,你们自己都没打拼明白呢。我去了,累赘!”三元着急,“妈,搁这儿,你怎么过?!”兰芝的意思是先租个房子。远一点,郊外厂区的房子便宜。两三百块一个月。三元劝:“你一个老太太住哪儿干吗?!”兰芝道:“正好清静清静。”八斗也劝,“妈,您一个人在家,我们不放心。”兰芝强打精神,笑得不自然,“这么多年,你周叔虽然在,可不就等于多个喘气的?大事小情,都是我操心。现在他走了,我还松快点儿。”三元妥协,“住也住市区,干吗郊区。”兰芝坚持说市区太吵。
八斗站出来,看看姐,再看妈,“要不再买一套,一居室,二手的也不贵。”三元立刻表示同意。
兰芝却坚决不允许,“没必要浪摆钱,我还能活几天。”
最后这句,三元、八斗的心同时被刺痛了。
找房找了三天。看了不少套。兰芝始终不满意。八斗首先反应过来,他偷偷跟三元说,“妈是不是还想去北京?”三元拧着脖子,眼珠子涨着,“是吗?”
八斗食指在太阳穴旁绕圈,示意三元开动脑筋。三元反应过来,“欲擒故纵?”八斗说:“妈也要面子,不能我们建议去,她就去,将来万一怎么地,落埋怨。”停顿一下,“再求求妈,姿态低一点,没准就同意了。”
三元听罢,拉着八斗又到兰芝跟前。这一次更发自肺腑,“妈,您一个人在这儿,我们是真不放心!您看到了,合适房子不好找,斯理不在家,我一个人带孩子又要上班,忙得恨不得长翅膀飞,”停顿一秒,“您就当心疼我,搭把手,帮帮我,成不成?”说罢,三元瞟了一眼八斗。
八斗眼神跟姐姐交汇。心照不宣。
姜兰芝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工作忙么。”一句话,虽是无心,但却问得三元耳根发烫。三元道:“忙啊!”又顺势,“上次您说的那个小攀,我还想见见呢,打工不是事,迟早得创业。”兰芝微微颔首,说见他行。最后才用试探性的口吻:“那我就再发挥发挥余热?”
本来三元和八斗已经有心理准备。兰芝的最终决定,等于是就坡下驴。可真等她答应了。三元又感觉心里有点膈应。周叔走了。老妈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来得那般悲伤。
整个想下来,兰芝去北京似乎是“蓄谋已久”,她和八斗只不过进了她的套,“请君入瓮”罢了。三元心里还有个巨大疑问。她知道,老妈一向晚睡晚起,基本到十二点左右才会上床。周叔去世的时间是九点多,她为什么没听到?兰芝也承认她在家,只说睡着了。可即便如此,垂死挣扎的人,总会发出动静。
由这个细节出发,她不得不认同周叔女儿的猜测。
龚三元不敢往下想了。再想下去,她觉得简直就等于一脚踏进个枯井。掉下去就不见天。
隔日,兰芝回家收拾东西。八斗跟着。三元要了小攀电话,约着见面。等回来,却见客厅摆着行李包袱,还有几个大箱子。三元惊诧,“妈,这么多东西啊?”
兰芝道:“一辈子的家当。”
三元刚想问怎么带过去。八斗抢着说:“大件发快递,零碎我们自己拎。”八斗又问三元见小攀见得怎么样。三元说小孩挺有眼力见的,说只要我需要,他就过去。
箱子贴上标签,兰芝起身往卧室去,三元跟着。
兰芝没注意,一个人径直走到床头柜边,站着。不动。柜面上摆着张合照。是兰芝和老周去重庆旅游照的。夜景。灯火辉煌。两个人都是笑脸。兰芝一伸手,轻轻把合照扣上,又呆呆站了一会儿。三元站在离兰芝两米开外的地方。没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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