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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珉还是想死吗?可你已经死不掉了。”他的语气堪称柔软,“你目前已保住性命,剩下这几碗解药,是为彻底清除你五脏六腑的余毒。否则你便永远都是现在这般,一举一动疼痛无力,成个半残。如今随便让两个最瘦小的内侍盯着你,你都没法自戕。”
我往后靠了靠,倚在墙边,将这副残躯稍歇,道:“王上,你放过臣吧。臣只想要一个解脱。”
元无瑾没有搭理我,而是传了十余人进来,到最后一层帘帐外。然后,他亲切地靠近,抚着我脸对我说:“今日朝上政务繁多,寡人不得不去。寡人给阿珉一个白天,让阿珉想清楚。你只要识相,尽可放心,寡人以后会待你好,你还是大殷最耀眼的大将军。”
他最后声音低缓下来,说:“寡人保证,以后寡人……真的,会好好对你的。我不会再让你的忠诚落空了。”
可能是他朝政确实很急,说完这话,他便下床去让内侍迅速给他穿衣洗漱,快步地往外走。掀起帘时脚步微顿,回望我一眼,又忙着离去了。
我躺睡了一日,中间疼得昏过去又醒来。十几名寺人始终在周围照顾于我。无人吭声,也暂没人强迫我做什么,他们只是将床案边放凉的汤药换过一碗又一碗,茶水和点心亦备足。但我一样都不想动。
晚上,吾王回来了。他面色有些疲惫,第一眼扫向床案,第二眼才看我,苦笑:“阿珉,你昏倒时也是这样,光躺着不喝药。寡人想你当时无识无知,不作计较,但你现在可不能再这样,叫寡人看着难过。”
我偏头问:“若臣始终如此,王上会容忍臣绝食等死吗?”
他没应这话,步到榻边坐下,掖了一掖被角:“阿珉想听朝政么?寡人带了许多事情回来,愿意讲给你听。”
不回答已是回答。
为了赌气,为了测我,他能够真赐我一杯有毒的酒;发现我的确对他深情不知几许,忠心可鉴,于大殷尚有作用,他又一定要将我性命挽回。
倒是从一而终地……没把我当成个人。
他手伸进被里,握住我的手,兀自讲起来:“今日朝上较为吵嚷。寡人与阿珉闹的这一通,动静大了些,有些一向看不惯阿珉的老臣便跳出来弹劾,说你不敬,但寡人最清楚你,把他们都骂回去了。今后再有人敢这样讲,寡人便让将其拉出去当庭打死。”
我道:“嗯,多谢王上。但还请王上莫要施行,以免人人自危。”
元无瑾约是觉得我起了兴致,高傲道:“阿珉是寡人最忠良之臣,为你安心,打死几个碎嘴舌头又如何?”
我无言。
“当然,也有好几位将军为你说话,你上次推荐的魏蹇就在此列。”元无瑾在被下将我手越发握紧,“他言辞激昂,细数你历战功勋,还敢直谏,劝寡人莫被尸位素餐的小人蒙蔽。寡人记住他了,以后定将重用,也多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我低首:“臣替魏蹇谢过王上。”
元无瑾两只手都来握住我:“还有,寡人已下令,给你和安陵君一样的开府之权;若你愿意,你的封地也可由你直接管辖。你府中现在的家丁,每人赏银百两。等你……身子恢复,想回府为大殷招贤纳士、还是前往封地小住一段时间,寡人都依你。”
原来是说,他寝殿里的灯,不再需要我来一整夜一整夜地奉了。我不用再做这些了。
我垂目想着,元无瑾已转身去端起药碗,舀起一勺,递过来,语气可称卑微:“君无戏言,寡人会说到做到。阿珉,我的好阿珉,听了寡人这些话,可以喝药了吗?”
无解
他是王,至高无上,在我面前,在臣子面前,他大约从未说过这么长一段卑微乞求的话。这么长一段,还只为求个我愿意活着,继续为他效力。
若仅是君臣,吾王已可算是屈尊降贵地在招贤纳士了。
可是正如他所说,连他都知道,我喜欢他。求而不得,总会不满,不满,总会生恨。生恨之后……
趁我现在,还没有完全开始恨他。
我移开目光,仰面望向帐顶:“王上,臣还是那句话,您现在杀了臣,才是最好的选择。”
元无瑾道:“阿珉,就算寡人求你了,行不行?咱们不闹了。”
我静默了半晌没有开腔,闭上双眼。
意料之中,哐啷一声裂响,碗盏又被砸碎在地。他也跟着我静默片刻,嗓音低沉下来:“靖平君,你当真以为跟寡人这么僵持,不吃不喝,便能成功等死?”
我微微睁眼:“臣不敢。臣不愿喝药,王上不也想方设法给臣把第一碗药和一些吃食喂进去了。怎么灌的,王上可以再次照做。毕竟臣如今这身体状况,也反抗不了什么。”
大不了就是几个人一起上,将我仅剩不多的尊严再次踩烂,把我按住,捏开我喉咙,强逼我喝就是。
不料我说出此话,元无瑾面色发白,耳后却泛起通红。他像被踩了痛脚,一拂袖又扫下杯盏,怒喝:“你想得倒美!”
我不明白被人按着灌东西有什么美的,但看样子,我这话确实是把他怒气又引上了一层楼。
这时,有内侍进来,低声向吾王传话。元无瑾微微点头后抬手屏退,对我道:“靖平君,寡人只给你三日。三日内你乖乖喝药,寡人先前所许必全数兑现;三日内你若不喝,那就永远都别喝了。半残正好没法反抗也没法死,永远锁在宫里当禁脔,你想清楚!”
说完他就甩身:“你就躺着吧,寡人去书房。奏疏批都批不完,晚上还要见朝臣,寡人没空跟你在这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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