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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无瑾匆匆走了,几个内侍进入,默默无声地打扫地面、收拾残片。
我见其中一人眼熟,是小全,便将他叫近前,问:“王上最近奏疏很多,还要连夜接见朝臣?”
小全一个瑟缩,我让他放心讲,王上已主动跟我提及朝政之事,他才讲了:“奴婢在王上跟前伺候,主要就是……有关您的事,宗室老臣和诸位将领吵得不可开交。虽然王上说敢妄言者斩,但毕竟争议颇大,朝上有头脸的大人们仍旧吵个没完,这两日奏疏便堆积成了山,还一波又一波大人求见王上。”
我想了想:“这并非国要,而是党派倾轧之争,不是白白费他心力。”
小全道:“王上他真的,非常维护将军,宗室王公骂走好几个。他们好多早看王上断袖之癖不顺眼,都想……”他一拍嘴,“错了,奴婢不讲了,奴婢不敢说了。”
我环视一圈,看他们这谨小慎微的模样,个个脸色惨然可怜,不晓得近些天,在吾王跟前伺候受了多少惊吓。
我和吾王的矛盾,总不能老是祸及他人。能减小些影响,就减小一些。
我叹息:“重新给我倒盏茶水吧,再弄些肉羹。我饿了。”
小全一怔,大喜:“好,好!将军肯吃东西,王上回来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还有解毒的汤药……要不要一起重新熬了端来?”
我轻轻摇头:“不必,这个再说。”
次日晚,吾王又至时,我正坐在床头在用一碗鹿肉羹。他淡淡瞧我一眼,又一瞥床头依旧未动的汤药:“你是真想当半残。”
我低眉说:“宫人伺候臣十分用心,王上心中对臣有怨,只需冲臣来,不要迁怒他们。另外,王公宗室说得极是,臣不仅私闯宫禁、悖逆不从,还误了王上娶妻纳妃的正常生活,理应处置。”
元无瑾听得发笑:“寡人过去倒没见寡人的靖平君有这样倔强。肯吃东西却不喝药,靖平君,你这算不算在挑衅寡人?”
我说:“臣不敢。臣只求此生一个了断。”
喜欢一个不可能的、甚至把自己的喜欢当谈资来侮辱的人,求索了十几年,我实在是累了。
元无瑾拂袖:“还有两日。你喜欢这么一辈子躺着,那就别喝。寡人这两日没空搭理你,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叫寡人看着恶心。”
他又走了,似乎还是往书房方向去。也不知朝上对我的事产生的争议,究竟激烈到个什么程度。
两日之间,吾王都没有再来,且我再叫小全,他只闷头干活,不敢再与我说话。我要吃什么便有什么,而这碗药,每过半个时辰都有宫人来换,保证放在我床案边的都是热的。
第三日正午,内侍来换一碗新药时,忽然向我顿首开口:“靖平君,还有半日,王上吩咐,让奴婢提醒您,半日后这药便永远会撤下了。”
我牵起笑问:“永远撤下之后,能将我如何?锁起来供王上取悦?”
内侍道:“奴婢不敢揣测,只是替王上传话,请您识相。”
我望向那碗新换的药:“我知道,其实他也不晓得应当将我如何。他找不到第二条像我以前那样听话好用的狗。”
内侍面色慌乱,左右看了看,深深躬身:“靖平君……还请慎言。奴婢告退。”
他退下后,这药我便没再瞧一眼。下午时,肺腑间的毒症又发作起来,胸腔心腹皆在灼烫刺痛,我侧躺着大口呼吸,却感觉好像只能汲进两分气,头晕眼花得厉害。直至傍晚,方才稍歇。
就是这么锁着,也没什么。被毒成这样的身体,即便暂保性命,也不会多活太久。大不了晚两年解脱就是。
这天晚上,吾王也没有来。内侍脚步十分小心,无人发出半点声响,整个寝殿静谧得能听见花苑虫鸣。但我知道,安宁仅有片刻,吾王绝不会放过我。
晚上毒症又犯了些,我捱到寅时方入眠。这一觉睡得不安稳,清晨天蒙蒙亮,我就醒了。
吾王正坐在榻边,一身王袍。然他面容苍白,脸本就瘦削,而今更显憔悴,头发也束得不甚整齐,一缕额发挡在眉角。潭水似的眼眸定在我脸上,也不知多久。
我再看,床边那晚汤药,果已撤去。
我便道:“王上,三日已至,臣心如此。王上应该看明白了。”
元无瑾伸手探上我颈,指腹贴着我喉结,从一侧缓慢滑到另一侧。他问:“阿珉,为什么?寡人已表达了歉意,还愿意补给你无人可及的封赏,难道是寡人的诚意还不够?或者说,你还想要什么呢?”
我已讲过数次,我只求一死以解脱,但他从来罔闻。
我只能道:“臣想要的,王上给不了。”
“寡人给不了,过去十几年,过去四年,阿珉与我,不也这样过来了吗?”吾王渐渐贴近,目光有些失神。
我说:“以前如此,是臣愿意糊涂,可并非本应如此。”
元无瑾轻笑一声:“是吗。”
他手指发颤,又是这样灰败的脸色,还穿着王袍,我想了想,握住他手腕:“王上,您可是昨夜忙一宿政务,没能就寝?”
我真只是看他身形不稳,握住他手,是为帮他稳一稳。但吾王却顺势被我拽向前,而后他目光一横,竟爬了上来,跨过我身跪坐在我腰间,往前捧着我,看着我。
我起初不知他想作甚,但见他慢慢后挪两寸,坐到特别的地方,又低头慢条斯理解起自己衣前玉带。看到这,我再懵然也懂了。下意识想推他离开,手背反而被他攀住,捏紧。
“不可以推开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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