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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从萤,语气仿佛循循诱导:“我是谁?”
从萤觉得有些窒息,因为一时间承受了太多事情,心脏跳得要裂开一样,胸腔里一阵接一阵地绞痛。
她紧紧攥着晋王的袖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正僵持时,外头传来敲门声,陈成
在外禀报道:“殿下,陈章从西州回来了,说有急事要即刻禀报殿下。”
从萤倏然回过神,扬起睫毛望向晋王。
晋王放开她,转身走到屏风边,默默平息自己的失态。
有风从窗口吹进来,卷着他的袖口拂过绣屏上的字,令从萤再次注意到了绣在屏风上的那句谶诗。
“庄生梦蝶十五载,幻身相逢不识君。”
何谓幻身相逢?
也许是情绪崩溃到极致后产生了一瞬空白,从萤竟然认真思索起这个与眼下的人和事都无关的问题。
好一会儿,她听晋王轻咳了几声,然后说:“既然我的话你不信,那就留下一起听听陈章怎么说。”
从萤应声好,走到碧纱橱后暂避,晋王在玫瑰圈椅里坐下。
陈章风尘仆仆推门而入,往晋王面前一跪,竹筒倒豆子般将西州发生的事一一道明:
“殿下料事如神,王兆深果然心生歹意,想取宣至渊而代之。您让属下去西州保护谢三公子的安危,可惜属下办事不力,慢了一步,西州军营已遭到了鞑子夜袭,谢三公子和宣统领都不知所踪,属下明察暗访,后来抓到一个逃窜的王四党羽,他说谢三公子在詹州春风楼大开杀戒……”
陈章是暗卫杀手出身,见过无数死人,但回想起春风楼里尸山血海的恐怖景象,仍觉心中胆寒。
他简要叙述了如何从康知州手里夺下谢玄览,如何将他安排在隐秘的地方养伤,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恭敬呈给晋王。
“这是谢三公子撑持伤重写下的《陈事表》,请殿下亲览。”
晋王刚伸手接过,听见碧纱橱后传来椅凳绊倒的声音,他转头,看见从萤仓皇激动地扶在门边,讪讪地望过来:“殿下……”
晋王朝她点点头:“过来吧,一起看。”
谢玄览的字写得又密又潦草,从萤站在晋王的圈椅后,要微微向前俯身才能辨认。
她的发梢来回拂着晋王额中的美人尖,心跳过快的胸腔几乎贴在晋王耳畔,她全神贯注对此毫无知觉,晋王却分了神,下意识向她这边侧首,视线从信纸转移到她攥着自己袖边一点衣料的葱白手指上。
思绪如平湖生浪,突然想起前世的很多瞬间。
他带着她城郊骑马、故意扬鞭加速的时候。
灯会上有不长眼的浮浪醉鬼拦路搭话,被他一脚踹下湖的时候。
还有……床帏之间,掀起灭顶欲浪的时候。
只要她心里紧张,就会不自觉地攥住自以为可倚靠的东西,往往都是他的袖角。
虽然嘴上不说,但事情发生瞬间的身体反应是难以掩盖的。
晋王出神出得深,眼角眉梢带起温柔的意态,这温柔在跪于下首的陈章看来,不啻于一点夺得春色的得意。
他的主子,同谢三的妻子一起,看谢三托自己捎回的书信。
还在笑。
这是怎样一种混乱邪恶的关系……果然晋王殿下高深莫测,非他等小喽啰可以揣度其城府。陈章心感敬佩地低下了头,不敢再乱瞟。
谢玄览亲笔手书的《陈事表》里叙述了他到西州以后发生的事,如何觉察王兆深的歹心、如何与宣至渊扶持着九死一生,又伺机杀回了春风楼。这些事与陈章所言基本合辙,但是与王兆深生前派人送来的奏折、以及詹州知州奏折,却是黑白颠倒,大相径庭。
“太好了,三郎还活着……”
从萤几欲喜极而泣,长长舒一口气,转而又生出别的担忧。
她说:“但是眼下朝中风论不利于三郎,仅凭他这一封手书,恐怕难与王兆深和康知州的折子抗衡,尤其这康知州还是谢相的门生,连他也指认三郎通敌,此事实在棘手,除非……除非宣统领能出面为三郎作证。”
但宣统领下落不明,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晋王说:“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安心等消息就好。”
从萤望着他欲言又止。
晋王凉凉勾起嘴角:“怎么,怕我趁机踩死谢三,叫他戴罪不得翻身?”
从萤连忙摇头:“不是。”
她今日才得知陈章去西州是为了保护而不是杀害三郎,心里对晋王这样做的动机也有了隐约的猜测,知道自己从前冤煞了他。
她低声对晋王说:“这里面不仅牵扯了谢氏和王氏,还牵扯到宣氏、皇室。天子一定想借此事打压谢氏,而殿下是天子的外甥,若帮谢氏帮得太明显,恐怕会惹天子不悦……请殿下一定谨慎行事。”
“我明白。”晋王微一颔首:“且我要帮的不是谢氏,只是谢玄览而已。”
*
从萤冒着雨去了一趟谢府,谢相不在,她将谢三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谢夫人。
谢夫人大松一口气,险些摔倒,幸被谢妙洙稳稳扶住,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虽然谢妙洙与谢玄览平日多吵闹,但关键时候,这对兄妹仍彼此牵挂着,谢玄览的死讯刚传回来时,谢妙洙急得呕出了一口血,险些就要提剑杀上王家,因谢夫人昏厥被一时绊住了。
待这二人情绪平复些,从萤又将朝堂上的境况告诉她们,询问谢夫人是否了解康化雨康知州此人。
谢夫人点头:“此人刚拜入相爷门下时,甚会做小伏低,他有个妹子,起初想送给相爷做妾,被相爷面斥一番,此事便罢了,听说后来送进了英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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