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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几下铺了绒毯,老长一条从左右两边延伸出去,挨靠在梁柱下又放了许多口高矮不一的大箱子。
右侧箱子的前面又竖了一面看起来很像是……屏风的东西,不过是用翠竹和麻绳新扎的,看起来有些古怪。麻绳编的屏风后,又摆着一个大木桶。
而与之相对的另一边木箱旁,则竖着盥洗架、木施还有个半人来高的大水缸。
巫厌:“……”
轻轻甩了甩因伤势反复而持续高热的脑袋,他总觉得自己这是烧得太久,都出现了幻觉。
勐赤姆这刀刺得太深、太狠,几乎贯肋穿腹,巫厌坐起来这一会儿,就觉得浑身酸痛、支撑不住。
扶着床沿躺下时,巫厌才注意到榻边还有一张四四方方的小几,上面隔着一只青瓷盅,下面还压着张薄笺。
信笺上的字潇洒飘逸,大约是告诉他瓷盅里面是新炖的银耳梨,墨痕深深,还着重强调添了蜜。
巫厌盯着信笺看了片刻,半晌后终于轻轻一笑,散去的力气好像又蓄了起来,撑着他重新起身、端起了那盅炖品。
汉人爱用瓷器,他们这些小碗碟也足够精致,青碧釉色衬得那一团团的银耳都分外糯滑清甜。
一边用勺舀起来小口吃着,巫厌恢复了些许精神后,也看见了帐外隐约的人影。
想到李知野与他形容的军师,还有那日言谈交锋间盛晗的谈吐,对现下的情况,他也能猜出个八九分。
巫厌舔舔唇瓣,对于盛晗表现出来的防备和敌意,他倒没觉得冒犯,反而有些欣赏。
这样的出事风格,很像是他的授业恩师、苗疆前一任的大祭司,也是巫厌心中神山最好的大巫。
其实他对盛晗说的话,也并非全是假的。
七岁那年,他家中确实遭逢巨变,父母族人都为外敌所杀,他带着未满周岁的妹妹跳入湍急的河水,之后又被大巫救起。
只可惜妹妹年纪太小,并没能撑过来,留下巫厌一人在神宫,一天天跟着大巫学蛊术,最终成了他的继承人。
至于“浮高乡、送鬼寨”这个汉土地名,其实也是因为那是边境上冲突的开端,他那时虽然年幼,但也对这桩惨案记忆犹新。
汉人狡诈,又善辞令,明明是他们苗地百姓被奴役、被驱逐,最后他们却有脸倒打一耙,说是苗民蛊祸、侵袭扰边。
念及此,巫厌舒展的眉宇又紧皱起来,大王子主战,若是让他掌权,必定要在疆域内大开杀戒。到时候不止是边境、无量山,还有王都和无辜百姓都要遭殃。
可恨他识人不明,最终让勐赤姆和那帮小人钻了空子,让圣教陷入混乱,属下们也不知所踪。
想了想,巫厌慢慢挪动着坐到床边,积蓄起力量后,踩上那双睡鞋往帐门口移动。
他走得极慢,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就让他颈后、脑门上出了许多冷汗,扶住门口的木施又缓了缓,他才挑帘向外走去。
直到走出军帐,巫厌才发现天色其实不早,看着亮堂,其实日头已经西悬。
帐门口原本立着两个士兵,这会儿只剩下一个,而且大约是年纪小、太困倦,竟抱着长|枪睡着了。
巫厌看看他,放轻呼吸挪步过去,环顾周围一圈后,慢慢朝着营房边灌木丛密集、藤蔓丛生的方向靠过去——
他是得隐藏行踪、好好养伤,但也不能就这样音讯全无、对手下人不管不顾的。
正巧汉人这营地扎在无量山脚下,附近的灌木丛里常有青色蜈蚣和紫环银蛇,添上其他毒草,正好能做成信蛊传讯。
他径自往灌木丛中行,并没注意到身后的小士兵醒过来,瞧见他的背影后惊了一跳,连连朝中军方向跑去。
而就在巫厌终于顺利捉着蜈蚣和银蛇准备返回时,手腕却突然被人从后扣住。
好不容易捉着的蛊引,也被从掌心打落,而后蜈蚣被一脚踩扁,小蛇也被长剑斩做两截。
巫厌呆呆看着草丛里挣扎死去的紫环银蛇,缓慢回头,看见了皱着眉的李知野,还有他身后持火把气喘吁吁赶来的两个士兵。
“哥哥。”李知野一脸严肃。
巫厌闭了闭眼,这次确实是他自己心急,若小将军要真当他是巫蛊、除之而后快……
那他也只能认了,或许这就是命。
可就在他垂下眼眸,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时,李知野却气呼呼地回头先瞪了那俩士兵一眼。
而后他认真按住巫厌肩膀,迫使他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哥哥,你是不是饿了?”
“……?”
“我知道,苗人有拿这些虫虫蛇蛇当饭吃的习惯,但是哥哥——你现在已经得救了,不用再吃这些东西了。”
巫厌愣神,半晌没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而李知野也没给他多余的时间反应,径自将他打横抱起,足下生风地转头就钻入了后营。
骤然降临的夜幕带来习习清风,也吹拂起小将军脑后的高束的长发,他唇畔挂着融融梨涡,边跑还边俏皮地冲巫厌挤了挤眼睛:
“走,我给哥哥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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