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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灵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姥爷看着她流泪,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困惑,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用一种客气而疏离的语气说:“姑娘,你别哭啊……快回家去吧,天晚了,你家里人该担心了。”
家里人……该担心了……
叶知灵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那个曾经把她视若珍宝、为她遮风挡雨的姥爷,如今客气地劝她回家,因为“家里人该担心了”。可他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家”,早已冰冷刺骨;那些所谓的“家里人”,刚被她亲手送进了绝境。而眼前的家人正温和地催促她离开。
病房里,只有视频里循环播放的钢琴曲,和姥爷对着视频里的小女孩,断断续续、逻辑混乱的回忆。
“灵灵喜欢弹钢琴……”
“灵灵游泳最厉害了……”
“灵灵……是最聪明的小孩……”
每一句,都像一把钝刀,在叶知灵心上反复切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病房的。走到疗养院外的停车场,坐进驾驶室,关上车门,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车厢内一片死寂。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不再是无声的滑落,而是压抑的、近乎崩溃的哽咽。那个在商界叱咤风云、面对家族刁难也能冷酷反击的叶知灵,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
手机在副驾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林助理”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喂。”
“叶总,您交代的那份并购案文件我已经整理好了,随时可以发给您。另外,下午三点和张氏集团的视频会议……”
“取消。”她打断对方,声音冷得像冰,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所有会议都取消,文件也先放着。我这边……有点私事,需要处理。”
电话那头的林助理愣了一下,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好的叶总,您先忙。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她应了一声,迅速挂断了电话。车厢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她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溢出的、破碎的呜咽。
她颤抖着手,从储物格里摸出一盒香烟和一个打火机。这烟放在这里很久了,是压力极大时偶尔用来麻痹神经的东西,但她其实很少抽,因为她讨厌那种尼古丁侵入肺部、带来短暂晕眩后又引发窒息感的感觉。
“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
她将烟凑近火苗,动作生涩。烟丝被点燃,发出细微的呲啦声,一缕灰白的烟雾袅袅升起。
她看着那截燃烧的烟,看着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车厢里明明灭灭,像极了生命流逝的微光。窒息感仿佛已经提前到来,胸口闷得发疼,呼吸变得困难。
车厢里弥漫开淡淡的、令人不适的烟草味。那味道混杂着她的恐惧和无助,像极了溺水者最后呼出的、带着绝望气泡的气息。
就像眼睁睁看着姥爷的意识,一点一点沉入名为“遗忘”的深海,而她站在岸边,无能为力,只能感受着那冰冷的、令人绝望的海水逐渐淹没自己的口鼻。
“我是灵灵啊……”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车厢,喃喃自语,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你怎么能不认识我了呢……”
她最终没有把那支烟放进嘴里。只是任由它在那里静静地燃烧,直到灼痛指尖,才猛地惊醒,将烟蒂摁熄在车载烟灰缸里。
她打开车窗,初秋的冷风灌入,吹散了烟雾,也吹干了脸上的泪痕。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也让她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叶知灵发动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死寂。车子缓缓驶离疗养院,后视镜里那栋白色的建筑像一个逐渐褪色的旧梦,越来越小,最终缩成一个模糊的点。
就像姥爷正在远去的意识,再也抓不住了。
她知道,有些告别,从他忘记她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这不是一场仪式,而是一个漫长而残忍的过程。她能做的,只是在这条单行道上,尽可能地多陪他走一段,哪怕身边的人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而那份汹涌的思念和钝痛,像一根烧红的铁丝,深深扎进心脏。它不像那支未燃尽的烟,会随着烟雾散去,而是化作一种永恒的、冰冷的重量,沉在她的五脏六腑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余烬
从疗养院回来后,叶知灵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她依旧准时上下班,处理“灵策”的事务依旧精准无误,但整个人都“淡”了。她不再主动提起姥爷,甚至会下意识地避开所有可能触及这个话题的角落,仿佛只要不去触碰,那份正在流失的记忆就不会真的消失。
白月梨看在眼里,心疼却什么也没问。她知道,有些伤口只能自己慢慢愈合,任何安慰的话都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反而会戳得更深。她能做的,只有用行动默默陪着。
她不再追问叶知灵的感受,只是在她晚归时,默默准备好温热的安神茶;在她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时,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遍遍轻抚她的后背,直到她重新入睡。
这天周末,叶知灵没有去公司,但也没有出门的打算。她穿着家居服,坐在书房靠窗的椅子上,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茫,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只旧的钢笔——那是姥爷送她的成年礼物。
白月梨端着水果走进来,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一酸。她放下果盘,走到叶知灵身边,蹲下身,仰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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