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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正是王融的庶妹——王若惕,虽不是王首辅亲生,但自幼被王首辅看重,养在身边。
王首辅冷哼道:“狼崽子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了。”
“那叔父为何要亲自教导他?”王若惕不忿,“叔父的经世之才,让他学走大半。”
“儿啊,你看那些养鹰的,爪子抓人,喙啄人,十只鹰里面九个都驯不成功,哪个不危险。他们为什么又要养呢?”王首辅循循善诱道。
王若惕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笑道:“还是叔父厉害,虽然让他去了边境一趟,但也是在叔父的地盘上,用的是叔父那一套。”
王首辅驻足,看着哥哥家的这个女儿,无数次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啊,王家一个儿子正直得执拗,其余的庸碌,就这个八岁就能看懂他画中的情绪。
只是一个趴在荷花中的鱼鹰,幼年的王若惕就问不得志的他:“叔父,家中爵位为什么不是你的呀?”
他亲自带出来的伶俐孩子,他拍了拍王若惕的肩膀,“叔父快教不了你了,你愿不愿意去崔君集身边,继续学啊。”
只是一瞬,王若惕就明白了王首辅交给她的重任,她后撤一步,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若惕一定不负叔父所望。”
焚城
听到旬阳大火焚城时,崔君集在逗着璋儿玩,前一刻他还道:“璋儿出生时我不在,这次为夫一定陪着你。”
年节后,李氏感受到了崔君集的关心呵护,也慢慢把一颗心放在了崔君集身上,想着之前的疏离,大抵是一开始并不熟悉。
谁料侍从只是和崔君集耳语了几句,他就变了脸色,立刻要离开。
李氏见他慌乱的样子,问道:“出什么事了夫君,别急。”
“沈兄来密报,说旬阳被焚城,朝廷不管不顾。我要去一趟,你……”刚刚话尤在耳畔,崔君集实在不忍,“父亲母亲会照顾好你的,挚交有难,我不能……”
崔君集不管不顾离开,察觉袖子被人拽住,才错愕回头,视线终于落到李氏身上。
看着夫君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如今满是焦急恐慌,她抓着崔君集袖子的手慢慢松开了,温和道:“那夫君也要自己注意身体,能让下人做的就放手让他们去……”
话未说完,崔君集就已经说着“知道了”,消失在了拐角处。
人走后,李氏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璋儿抓了她的衣襟,她才强打起精神道:“赶紧收拾些东西给夫君带上,粮草和药材也带上,不用跟着人,但必须送到。”
说完,李氏颓丧地坐回贵妃榻上。
等大侍女吩咐完,回来看见李氏的样子,立刻宽慰道:“夫人,姑爷是心系百姓,是好事。外面多少人的夫君就是个酒囊饭袋,羡慕都羡慕不及您呢。”
抚摸着肚子,李氏心中还是没有一丝安稳,想着第一次有孕是例行公事,第二次有孕是他从北疆回来后,对她体贴入微,让她也感受到了闺房的乐趣。
可她总觉得不安稳,尤其是今天他头也不回就走了,让她觉得曾经的温柔似乎是他为了逃避什么一样。
两个多月的路程,崔君集跑死了四匹马,二十几天就到了。
侍卫通报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方才停息,当崔君集进城时,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满城浸透了焦糊恶臭,仿佛将一切生命烧尽,只余下死亡的气息。他踩着厚厚的灰烬前行,脚下发出轻微而令人不适的咯吱声,宛如踏着无数人碾碎的白骨。每一脚下去,灰烬便扬起来,染污了裤管,也飘浮在空气里,如同灰白的幽灵盘旋缠绕。
往日这里已经有翠绿的植被和绕城的良田了,只是一场火,几年的辛苦付之东流。
城墙之上,原本坚固的石壁已被熏得漆黑如炭,一道道巨大的裂口如狰狞的伤口般张开,仿佛痛苦地无声呐喊。
残破的招魂幡在风里无助地飘摇着,被寒露后愈发凛冽的风撕扯着,发出呜咽般的哀鸣。风卷起纸钱和灰烬,如无数黑色的蝴蝶,在废墟之上无力地翻飞、坠落。
好不容易繁华的街市如今只余断壁残垣,曾经生机盎然的木柱焦黑扭曲,倔强地刺向同样死气沉沉的天空。
偶然间踩到一个硬物,崔君集低头拨开厚厚的灰烬,却赫然发现一副烧得变了形状的铠甲,胸口处深深凹陷着,几枚铜钱竟被熔结在胸甲之上,形似凝固的眼泪——那曾是一位守卫者最后的盔甲,他大概在生命最后一刻,也未曾解开护心镜,而铜钱熔入其中,又像是他至死未能花出的饷银,抑或那卑微的贪念,皆被烈火永久地封存于铠甲之中,成为灰烬里一个沉默而灼热的谜团。
崔君集不敢耽搁分毫,抓了一个在抢修的士兵,道:“沈大人夫妇呢?”
士兵眼中是死光,他手指往东边一指,如果城门口的那棵巨大的老槐树,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枯骨,绝望地伸向天空。
崔君集不敢停留,往东边奔去。
几只乌鸦在枯枝上停落,发出喑哑的啼叫,它们不时跳近,用坚硬的喙啄食那焦黑空洞的眼窝——它们无声地啄食着,这天地之间,唯有它们还在这片死寂的灰烬里咀嚼着活动。
顾不得疲惫,崔君集穿过无数的焦尸和焦炭,忽然,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声突然刺破死寂,仿佛来自某个尚在燃烧的角落。
崔君集的心猛地一紧,然而未及细辨,那哭声竟又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手瞬间扼断。
四周重归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风声呜咽着穿过残垣断壁的孔洞,如无数亡魂在废墟上飘荡低吟。乌鸦惊飞,翅膀拍打的声音如同在寂静的幕布上撕裂了一道口子,复又合拢,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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