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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长亭寄念赴秦州续(第1页)

(续)

马车轱辘碾过秦州地界的黄土路时,震得车板微微颤,车帘缝隙里钻进来的风,裹着薄荷田特有的清苦气,混着干燥的土腥味,一起扑在沈清沅脸上。她正低头用指尖理着密函的褶皱——密函里记着东片薄荷田受灾的农户姓名,李婶、王伯、张老汉……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个“x”,代表家里的薄荷已经大半被虫啃了,指尖划过那些“x”,指腹蹭到纸页上未干的墨迹,心里总觉得沉甸甸的。

“姑娘,要不要把车窗再关小点?风里的土碴子都吹进来了,小心迷了眼。”随行的侍女春桃递来块干净的细布帕子,又伸手想去拉车帘,却被沈清沅轻轻按住了手。

“不用,透透气好。”沈清沅接过帕子,没急着擦脸,先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密函边缘沾的细土——这是秦州知府连夜派人快马送来的,信封上的火漆印还带着点余温,里面的纸页因为赶路时的颠簸,边角都有些卷了,想来送信的人也是急着把消息递到她手里。她抬头往车外看,晨光刚好落在车旁骑马的陆景渊身上,他穿的银甲没戴护肩,露出半截手臂,甲片上沾着的黄土被风扫得簌簌往下掉,手里的缰绳握得很紧,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却还是时不时侧过头往马车这边瞥一眼,像是怕车帘突然被风吹开,她会被马蹄扬起的尘土呛到。

沈清沅看了会儿,忽然想起出前收拾行李时,林砚往她布包里塞的那包炒茶籽——当时母亲说“秦州的虫子多,这茶籽炒过之后有股焦香,能驱避些小虫子”,现在想来,母亲怕是早就料到薄荷田会有虫灾,才提前替她做了准备。她正出神,车外忽然传来陆景渊的声音,比平时温和些:“沈姑娘,前面再过一个岔路口,就到东片薄荷田的村口了,要不要先让马车停在路边,歇口气再进村?”

“不用了,早点到村里,就能早点看看田里的情况。”沈清沅把车帘再掀大些,声音被风吹得轻了点,却很清晰,“陆将军,你看这密函里记的,东片田几乎家家都受灾了,李婶家的三亩薄荷是去年刚种的,要是全被虫啃了,今年冬天的嚼用就没着落了。我想着,咱们到了村里,先让农户把田埂边的杂草都除干净,杂草里最容易藏虫;再把咱们带的草木灰撒在薄荷苗根附近,我外婆以前在乡下种庄稼时说过,草木灰能防潮,还能呛走土里的虫子,说不定对这黑虫也管用。”

陆景渊听到声音,立刻放缓马,让马车稳稳地跟在自己身侧,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密函上,又很快移到她脸上——见她鬓边沾着细土却毫不在意,满心都是农户的薄荷田,他忽然想起行囊里那只带翅膀的草老虎,是沈大人特意让她编来送自己的,去年在云朔赶夜路时,正是靠里面的薄荷香驱走了蚊虫。他压下这份思绪,语气里多了几分熟稔的暖意:“你说的法子可行,我已经让亲卫提前把草木灰分装成小袋,每袋都用粗麻绳扎了口,袋底还缝了个小布片,上面写着‘每亩撒两袋’,农户拿在手里一看就明白,到了村里就能直接分下去,不用再费时间称量。”

沈清沅听了,眼底亮了亮:“这样就省了不少事,农户们也不用围着等称量,能早点去田里撒灰。”她说着,又低头看了眼密函,指尖停在“李婶”的名字上,“对了,陆将军,咱们带的药材够不够?密函里说李婶家的小孙子被虫咬了,胳膊上起了一片红疹,我怕普通的药膏不管用,特意带了些我娘熬的药膏,里面加了金银花和蒲公英,能消炎止痛。要是不够,咱们得早点跟秦州知府说,让他从州府药房调些过来,别耽误了孩子治伤。”

“你放心,药材够的。”陆景渊点头,语气很笃定,“出前我跟太医院的王御医打过招呼,他不仅给咱们备了足够的治毒疮、消炎的药膏,还写了三张应急药方——一张是给被虫咬的人煎服的,一张是用来煮水清洗伤口的,还有一张是撒在田里驱虫的。我让亲卫把药方抄了好几份,一会儿到了村里,就贴在村口的老槐树上,农户们照着做就行。另外,我还让亲卫带了些干净的纱布和棉花,都是用开水烫过的,给孩子处理伤口时也放心。”

沈清沅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往车外望了望,远处的村口已经清晰可见——老槐树枝繁叶茂,树干上还挂着去年农户们用来晒玉米的竹筐,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粗布短褂,手里攥着草帽,正是张管事。“那咱们快些走吧,”她对着陆景渊扬了扬下巴,眼里带着点期待,“早点到村里,就能早点帮农户们挡住虫子,别让他们的薄荷田再受损失了。”

陆景渊点了点头,轻轻夹了下马腹,马嘶鸣了一声,稳稳地往前走去。马车跟着缓缓移动,车轮碾过黄土路,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风依旧吹着,却好像裹进了更多暖意——是陆景渊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安心,是想到能帮农户解决虫灾的笃定,也藏着那份关于草老虎的、没说出口的妥帖,让这趟秦州之行,少了些赶路的疲惫,多了些踏实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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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到了村口。张管事早就等得急了,见马车来了,快步迎上来,裤脚的黄土都顾不上拍:“清沅姑娘,陆将军,你们可算来了!田里的虫子越来越多,昨天还只是东片田有,今天早上西片田也现了几只,再不想办法,今年的薄荷就全毁了!”

沈清沅一听“西片田也有虫子”,心里更急了,连忙跳下车,脚刚沾地就拉着张管事往田里走:“张管事,快带我们去东片田!我先看看虫子是什么样子,也好确定要不要调整驱虫的法子。”她走得急,鞋边沾了不少黄土,却连低头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满脑子都是薄荷苗被啃的模样。

陆景渊也跟着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亲卫,快步跟上:“我让亲卫留在村口分草木灰、贴药方,咱们先去田里摸清情况,也好对症下药。”

张管事被沈清沅拉着走,一边快步往前,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昨天我还去东片田看过,王伯家的苗咬得最厉害,叶子都剩不下几片了!那虫子黑褐色的,比米粒还小,藏在叶子背面,不仔细看都现不了……”

没走一刻钟,东片薄荷田就出现在眼前。沈清沅立刻松开张管事的手,快步冲进田里,蹲在一株被咬得残缺的薄荷苗前——果然如张管事所说,叶子背面爬着几只黑褐色的小虫,正啃着残存的叶肉,叶片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小洞。她又扒开田埂边的杂草看了看,杂草根部也藏着不少虫子,甚至还有几只正往薄荷苗上爬。

“果然是藏在杂草里的。”沈清沅站起身,语气多了几分笃定,“陆将军,咱们得让农户先把田埂和田间的杂草全除了,再撒草木灰——这些虫子靠杂草藏身,先清了杂草,才能断了它们的藏身地。”

陆景渊点头,刚要开口,就见不远处的田埂上,李婶抱着小孙子快步走来,孩子的胳膊露在外面,一片红肿的红疹看着格外刺眼。沈清沅见状,立刻从布包里掏出药膏,迎了上去:“李婶,快让孩子过来,我先给他涂药膏,这药膏能消炎,涂了就不那么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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