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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没有几个识字儿的,一般立田契,或者分家等等,都要去县城里寻个能识文断字儿的来,周家家里倒是豢养着几个文书,平日里算算账,写写书契。
媒人欢喜的惊叫:“快看啊,田契!哎呦喂,周家大郎可真是大方,五亩田地呦喂!别说往后你们珠哥儿出嫁有着落了,便是说老小,长大了娶夫郎娶媳妇儿,这也是本钱呐,对不对?”
“嗤……”叶宁却笑了出来,他的脸蛋瘦弱,下巴微尖,却不显刻薄,反而是标准的美人鹅蛋脸,笑起来白皙的面颊透露着淡淡殷红,多了几抹灵动,周家大郎瞬间痴了眼睛,心里腾腾乱跳,像踹了一只大扑棱蛾子。
他却不知,叶宁的笑意是冷笑,是嘲笑,是哂笑。
叶宁圆润的指甲点着书契:“周家大郎,这是什么字儿?”
周家大郎虽不识得太多字儿,但书契上的笔墨他还是识得的。额角微微发汗,显然心虚,找了会儿底气才回答:“这是田,对,田。”
叶宁又指着第二个字:“那这字一定是‘契’了?”
周家大郎哈哈一笑:“对对对,是契,田契嘛,自然是契。”
叶宁的笑容慢慢冷下来,在他的脸面凝结出一层冰霜:“既然是田契,那这第三个字儿,又是什么?”
田契的抬头只有两个字,而这份书契的抬头却是三个字。周家大郎欺负叶家没有一个能识文断字之人,因而睁着眼睛说瞎话。
按照周家大郎的本意,今日上门说些好听的话,先把叶宁独自诓骗出来,等生米煮成熟饭,叶宁失了身子吃了哑巴亏,再将卖身契当做田契,哄骗叶宁签下,届时田是周家的,人也是周家的,叶宁只能任由周家大郎为所欲为。
周家大郎掏出来的哪里是田契,分明是一纸——卖身契。
卖身契
周家大郎分明欺负叶家人都是睁眼瞎,用一份卖身契充当田契!
被叶宁这样一问,周家大郎含糊的说道:“这……这……我方才看错了,这第一个字儿,不是田,是卖,这是卖田契,是了,卖田契!”
媒人显然也是不识字儿的,不知所以然,最擅长的便是暖场子,扯着嗓子笑起来:“哎呀,宁哥儿也真是的,卖田契和田契,不都是一个样儿嘛?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周家大郎都要送你五亩田地了,这痴情天可鉴地可表!天底下的夫郎啊,都要羡煞死你!”
“就是。”叶母使劲杵着叶宁,咬着后槽牙低声道:“这节骨眼儿上,你犯什么混?”
叶宁指着那书契,一个字一个字逐个儿的读出来,他的嗓音清透,如清泉流水,声音不大,却叫在场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青田村人氏叶放牛佬欠青田村人氏周大虎钱三百贯,无力偿还,自愿出卖长儿叶宁,抵当于周家,立契画押。”
叶放牛佬指的自然是叶父了,叶父姓叶,但他本身并没有名字,因年轻的时候给人家放牛,旁人都管他叫放牛佬。
叶父叶母迷茫的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脸上写满了空白:“这……三百贯是什么?”
“是啊,”叶宁幽幽的问:“敢问周家大郎,我叶家何时欠你们周家三百贯钱?”
周大郎见了鬼一般瞪着眼珠子,看一眼卖身契,看一眼叶宁,眼神弹球似的来回跳,不敢置信叶宁竟然识字儿,书契上的字念得一个不差。
叶家自然不欠周家任何财币,更何况,青田村是个小地方,叶家又是小门小户,一辈子都用不了三百贯钱,凭何要管周家借这个银钱?完全没有这个理儿。
“那个……”周家大郎支支吾吾,措手不及,无论是思维还是反应,都没有叶宁迅捷,是完全跟不上的。
叶宁已然再次开口,冷冷的说道:“按照大梁律,私自买卖良家民,可是犯法的。”
叶宁堪堪穿来,其实根本不熟悉大梁的律法,左右很多朝代都是禁止买卖人口的,且周家大郎明显心虚得紧,叶宁也只是诈一诈他,镇住场子,一切都好说了。
“我叶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好歹也是良民,一不是奴籍,二不在贱籍,”叶宁的言辞条理清晰,镇定自若,继续说道:“周家大郎如此哄骗,以卖身契诈做田契,难道便不怕闹到官衙?届时打了板子受些皮肉之苦是小,整个青田村,乃至整个县城,怕是都要听说周家的大名了。”
汗水从周大虎的额角滚落下来,滑过油腻腻的媒婆痣,在炎热的夏日里,甚至蒸腾起一股汗臭味儿,一时间他根本开不得口,实在不知一向低眉顺眼没有主见的宁哥儿,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变得如此伶俐。
周大虎还未想到狡辩的词儿,叶父叶母倒是向着周家说话了,叶母挤出干笑:“不、不能罢?咱有什么好骗的,家里也就剩下这几只母鸡下蛋,那两块田,拢共结不出多少粮食,也没什么值得的东西,周家是大门大户,犯不上,犯不上。”
叶父也说道:“是啊,这就是卖田契罢。”
叶宁险些被他们气笑,也不着恼,慢条斯理的道:“若是爹娘觉得这是田契,那便画押罢。只是一点子,这字据一签便是欠了三百贯的钱币,上面也没写清楚卖儿能偿还几成,是都抵偿,亦或者只是抵偿利息,回头若是周家仍然管你们要债,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了。”
叶父叶母登时犹豫了,三百贯,那可是足足三百贯!平头人家哪里见过这么多财币,那得用多少辆驴车来拉?一辆驴车都是拉不完的,车板子都要被压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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