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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这都是哪房的姑娘呀,一个个出落得如此标致,要不说这金陵的水养人呢,瞧瞧。”一位梳回心髻的微胖妇人牵出一抹露齿笑,模样颇有些夸张。
“这是你们瀛洲的姑母。”老太太适时介绍。
程妩听到“瀛洲”二字,神情一恍,前世,她临死前,陆昭远便是被派往了瀛洲处理政要,她苦苦煎熬数日,满心以为抓住了救命绳索,却不想是把她拉向更深的深渊。
她机械式地行礼,背脊僵住,显出几分不协调,“姑母安康。”无人发觉她出声时,嗓音溢着些微的颤抖。
“你是宏茂哥的女儿吧?”妇人来前便摸清了几人的身份,当下却还佯装出一副问讯姿态。
“回姑母,正是,晚辈名唤程妩。”程妩心不在焉答着,到这刻才抽空抬头向四周打量而去,未料,她视线才瞥至右端,迎面便撞见候在角落里的一个熟悉身影。
陆昭远今日穿着件青竹色对襟长袍,虽这料子算不得金贵,却极为崭新熨整,从上至下无一丝褶皱,加之他那张惯来俊雅的面容,倒反衬得那料子难得起来。
只程妩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思索着,复把视线再度投注过去。
就见对方瞧着她,眸底未有意外,只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不再久留,收回目光。
他们这处细微的动作无人发现,很快,上首的老太太便使程妩几人落座。
程妩本想离陆昭远远些,遂扫向左侧,却见她这远房表兄正漫不经心托着盏茶吹着,两条腿随意的从袍摆下撇开,行径十分无礼。
程妩不想挨着他落座,故只好按下心中万千思绪,朝右侧走去。
她如此想,程漪等人也一样,待她反应过来,行至右侧,就只余末尾那靠陆昭远最近的位置还空着。
程妩无法,只好坐过去,因着动作,插在发间的步摇轻轻晃动,频频擦着她白皙莹润的耳垂。
上首老太太见几个孙女皆坐去右端,心下了然,遂敷衍尽完长辈关怀义务后,便调转视线,瞥向好似混在仆从堆里的陆昭远,问:“这位是?”
老太太本意是转移话头,加之陆昭远立在那处实在打眼,容不得人忽视。
“老太太恕罪,我竟忘了这茬。”妇人连忙告罪。
老太太眼睑下压,一时不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
妇人迎着她的目光,也不畏惧,只道:“老太太,去岁年节送礼时,我们便给宏茂哥去了信,想让延儿来程家族学就读,宏茂哥那边也满口应承下来,遂趁着眼下侄女被寻回的大喜事,我便想着让他留在金陵,只延儿这孩子自小便没离开过我,虽有老太太照拂着,我也唯恐叨扰,加之我听说二房的哥儿去了京都,府上只余几个妹妹,无人给他作伴,故擅自做主,寻了个底子清白,又和咱们程家祖上有些渊源的孩子来,同他一道入学。这事我们动身前也使了信出来,还让这孩子寻个机会来府拜会,只是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差池,那信似是未递出去,如此,我只好今天带他前来。”
程老太太聆耳完后,也摸清了她这次过来的目的,只瀛洲这脉惯来与他们来往不算密切,加之这又是个侄女,她的儿子已非本家人,遂这次纳谱,程家并未邀请他们,“这事我做不得主,得等你们兄长回府后商议。”毕竟程家族学在金陵一带赫赫有名,历年名额有限,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语毕,她又道:“你说这孩子跟我们程家有些渊源?”
“正是。”妇人补充:“他祖上原也是仕宦门第,太姥爷曾和程家太爷有同窗之谊,还是永始年间的二甲进士,只后来没落了。”
老太太端着陆昭远打量,瞧不出喜怒,只片刻后招手,“孩子,你且走近些,让我瞧瞧。”
下瞬,程妩便见陆昭远从她身侧经过,袍角送出一阵清风,撩起她面颊旁的几缕碎发,刮得她肌肤生痒。
也是到眼下,她方明白陆昭远前世到底是借了谁的引荐,才入了族学。
只程妩有一事不明,以陆昭远的为人,她瀛洲的姑母既帮协了他,按道理他功成名遂后必定报答,可为何在夫妻十数载的年月里,她从未听他提起过?
甚至后来他们迁去京都,也没见瀛洲使人来访,仿佛什么也未发生过般,这是为何。
若说他们不知陆昭远成了首辅,也绝无可能,不说当时陆昭远在百姓心中是何等贤明,每每出任皆群民叩首,就说她临死前,陆昭远还曾前往瀛洲办差,动静如此之大,程妩不信他们全无所知。
退一步讲,陆昭远是从程家族学考出来的进士,圣上殿前亲点的探花,虽后来累年未被重用,但探花郎的招牌还是让族学增添了不少光彩,这些难道他们也毫不知情?
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程妩不自觉攥紧手中的绢帕,甫一抬头,就撞上了立在堂中,正向老太太回话的颀长身影。
恰此时,驻云移位,一缕骄阳惊过垣墙,直直掷在他的四周,耀耀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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