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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府待客的正厅设在前院,与议事堂比邻,遂若无正事,她们这些女眷惯来鲜少踏足。
眼下来的虽是远房外亲,却也赶上了程漪纳谱的节骨眼,如此紧要,不得不周全礼待。
就连只在程漪回府那日方露过一面的三叔父都显了身,坐于男宾席面陪客。
程妩随着季氏等人踱去女眷席,中间由一修竹折屏隔开。
陆昭远那影影绰绰的身影恰印在缂丝通透的屏面上,又被打进来的光芒切割成几份,故无论从哪个方位瞧去,程妩皆能扫见他那笔挺宽阔的肩,和一言一动间的风雅。
程妩闻耳喝醉的姑丈把手重重拍在他身上,拎着八仙执壶迫他陪酒,他便缓缓起身,动作从容持杯,而后仰头一饮而尽,饮后既不倾杯亮底,也不抒发言论,只沉默坐下,一眼便知从未接触过官宦圈的这等饭桌文化。
只后来他功成名遂,也一惯保持着这个习惯,又或者是那时候的他早已不必屈尊纡贵。
“你在看什么呢?”程涵夹起块闲笋蒸鹅片塞进嘴里,偏头疑惑地打量她,又顺着她的视线朝前方瞅去。
程妩被她忽然的问话弄得面色一紧,遂迅速回神,移开视线,“没什么。”
程涵又往那头看了几眼,没瞧出什么异样,只得放弃,专心用膳。
今日待客的菜色丰富多样,其中一道鹿茸一品锅还是季氏特地差人去如意楼端来的。
正说着,门廊那头传菜的婢女正小心抬着两个沉重宽长的铁锅行来。
“这锅子可好吃了。”程涵不由抓住程妩的袖摆,兴奋介绍。
空气中弥漫开锅子加热过程中挥散的清香,程妩对吃食没甚追求,从她指间扯过自己的袖角,就见屏风后头两名婢女绷直了手臂,艰难的想把锅子挪上桌。
下瞬,不知谁挤了下桌角,那才挨着桌沿的铁锅不受控制的朝一旁歪倒,霎时,滚烫的锅子如瀑布般倾斜而下,全数灌在了坐于最外侧的陆昭远身上。
旋即厅内响起婢女惊慌失措的叫喊和铁锅砸地的声响。
程妩观了全程,她透过掩目屏风,分明瞧见了那汤水触在陆昭远裸露手背的一刹,他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陆昭远向来有耐性,如此可知那锅子的温度必定能使肌肤灼伤。
只程妩依旧漠然坐着,好似无事发生。
季氏听到动静,忙搁下箸子,越过屏风过去查看情况,“这怎么回事?”
“大夫人恕罪,奴婢一时没端稳,让锅子砸了下来,害得贵客被汁水烫到。”负责传菜的婢女见着季氏,旋即屈膝跪地,继而磕头请罪。
“我无事,劳烦夫人了。”因饮了些酒,陆昭远的嗓音如晨曦沾了露水的竹叶,显得有些清润。
坐在一旁的程涵伸直了脖颈,想凑个热闹,“这是烫到谁了啊?”
程妩无语,借着擦嘴的动作道:“四妹妹,祖母正看着你呢。”
老太太瞥过来的视线委实算不得慈爱,程妩坐在她的身旁也被波及到,遂只好提醒。
程涵闻言回首,措不及防跟老太太睃来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旋即缩起脖子安静下来。
“没点规矩。”老太太轻斥了声,刚要顺口气,就见了解完状况的季氏踱过来禀报。
“母亲,是那个想来族学寄读的孩子被烫伤了,好在现下天还未热起来,衣料也算厚实,只手背伤得有些重,我已使人带他下去擦药换衣裳了。”季氏嗓音懈弛,面色舒展,显然没把陆昭远放在眼里。
“毕竟是在府上受得伤,待会且备些补品让他带回吧。”老太太吩咐,顺势接过程淑递来的茶润喉。
“儿媳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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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程妩见月黛又随在曾嬷嬷后头想往春华院凑,也不阻止,只带着霁蓝寻了个僻静叉路,往自己院子步去。
霁蓝看见月黛这幅做派难得的没有动气,而是被另一件事牵去心思,只待到了无人的小道,才启声:“姑娘,原来那位公子跟咱们府上是旧识呀。”她眸子灿亮,显然对提及的那人印象极好。
程妩闻耳却蹙起眉尖,自知她说的是谁,沉了声音,“你提他作甚?”
霁蓝察觉出程妩的不悦,却不知因何而起,只好怯下音量,糯糯道:“奴婢只是好奇。”
程妩眉头却掐得更深,正色叮嘱,“不要对他产生任何好奇,也不要在我耳边提到他。”如无必要,最好毫无交集。
谁知她这话才落下,就见一着靛蓝绣祥云圆领袍,携满书卷气的少年郎君朝这边敛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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