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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家走,口袋里的粮票硌着掌心,像块暖石。今晚能给母亲熬锅小米粥了,再蒸两个白面馒头,加颗从老李那“讹”来的红糖块,母亲肯定爱吃。
走到门口,听见屋里传来母亲的咳嗽声,混着收音机里的评剧调子。娄晓娥加快脚步,刚要推门,就听见母亲在哼《锁麟囊》,唱的正是“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她站在门廊下,突然笑了。这四合院的日子,就像这评剧,哭哭笑笑,吵吵闹闹,却总能在琐碎里,咂摸出点不一样的滋味。
只是她娄晓娥,再也不会像戏里的薛湘灵那样,稀里糊涂做了冤大头。往后的每一步,都得踩得明明白白,踏踏实实。
娄晓娥把最后一张棉花票夹进账本时,指腹碾过票面上“壹斤”的字样,突然听见院门口传来秦淮茹的声音,带着刻意放软的语调:“晓娥妹子在家吗?”
她抬头往窗外看,秦淮茹手里挎着个竹篮,篮里放着两双纳了一半的鞋底,站在石榴树下,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娄晓娥心里明镜似的——这时候上门,准没好事。
“秦嫂子进来坐。”娄晓娥起身开门,指尖在门闩上顿了顿,还是拉开了。
秦淮茹刚坐下,就往娄晓娥手里塞了块水果糖:“昨天棒梗说想吃你做的山楂糕,我想着你家肯定有糖,就来问问。”
娄晓娥剥开糖纸,把糖丢进嘴里,酸甜味漫开时才慢悠悠开口:“糖票刚用完,前几天给我妈换了瓶枇杷膏,她咳嗽得厉害。”
秦淮茹脸上的笑淡了些,手指绞着围裙带子:“那……你家有布票不?就一尺,我想给棒梗做个新书包,学校要检查仪容仪表。”
娄晓娥心里冷笑——昨天还看见傻柱给秦淮茹送了块蓝布,说是厂里的福利,怎么转眼就来借布票?她从抽屉里拿出针线笸箩,慢悠悠地穿针:“布票倒是有两张,不过是给我妈做棉袄的,她去年那件补丁太多了。”
“就一尺,不碍事的。”秦淮茹往她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你要是肯借,回头我让傻柱给你带二斤白面,他厂里刚的。”
娄晓娥穿好线,把针往布上一扎,线头在背面打了个死结:“嫂子这是说啥呢,借东西哪能要回报?只是这布票是定量的,我妈那件棉袄要是做不完,冬天该冻着了。”她抬眼看向秦淮茹,嘴角带笑,“要不嫂子问问贾大妈?她家棒梗的旧书包还好好的,改改就能用。”
秦淮茹的脸僵了僵,起身要走时,突然瞥见娄晓娥桌角的账本,眼睛一亮:“妹子还记账呢?真是仔细人。”说着就伸手要翻,被娄晓娥一把按住。
“都是些柴米油盐的琐事,不值当看。”娄晓娥把账本合上,往抽屉里塞,“嫂子要是急着用布,我记得三大爷家有富余,前几天他还说想换点鸡蛋。”
秦淮茹没接话,挎着篮子走了,出门时故意撞了下门框,竹篮里的鞋底掉出来一只,娄晓娥弯腰去捡,看见鞋底夹层里夹着半张布票——是一尺的。
她捏着那半张布票笑了,原来秦淮茹不是没有,是想把她的布票省下来换别的。这院里的人啊,算盘都打得比谁精。
傍晚做饭时,娄晓娥刚把米下锅,许大茂就醉醺醺地闯进来,手里挥着张工业券:“晓娥,你看我给你带啥了?”
娄晓娥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星子溅出来:“又去哪混酒喝了?”
“跟厂长儿子喝的,”许大茂把工业券拍在桌上,“这券能换辆永久牌自行车,咱俩人一辆,多方便。”
娄晓娥瞥了眼那券,突然想起早上听三大爷说,厂长儿子昨天把工业券当赌资输给了傻柱,怎么会到许大茂手里?她拿起券对着光看,果然,边角有个小缺口,和傻柱昨天炫耀的那张一模一样。
“这券哪来的?”娄晓娥把券往桌上一放,声音冷了些。
许大茂眼神闪烁:“厂长儿子……送我的。”
“傻柱的券怎么会在你这?”娄晓娥往灶里又添了把柴,锅里的水开始冒泡,“你偷的?”
“什么偷!”许大茂急了,“是他自己赌输了不认账,我替他保管!”
娄晓娥把锅盖一盖,蒸汽“噗”地冒出来:“我不管你咋弄来的,赶紧还回去。傻柱那人看着憨,真急了能堵你厂门口骂三天。”
许大茂还想说什么,就听见院里传来傻柱的吼声:“哪个缺德的偷了我的工业券!给我站出来!”
许大茂吓得一哆嗦,抓起券就想藏,被娄晓娥按住:“藏啥?去跟傻柱说清楚,就说你捡的,还给他。”她从兜里掏出块水果糖塞给许大茂,“塞给他,说赔礼的。”
许大茂不情不愿地走了,娄晓娥扒着门缝看,见许大茂把券还给傻柱,又塞了糖,傻柱果然没再闹,还拍了拍许大茂的肩膀。她笑着转身,却撞进一个人怀里——是秦淮茹,手里还攥着那半张布票。
“妹子真是好手段。”秦淮茹的声音有点酸,“既不得罪傻柱,又帮了许大茂。”
娄晓娥擦了擦沾在围裙上的面,笑得坦然:“嫂子要是想用布票,直说就行,不用藏着掖着。我这儿确实有富余的一尺,送你。”她从抽屉里拿出布票递过去,“不过有句话得说清楚,往后借东西,别绕弯子。”
秦淮茹接过布票,脸涨得通红,转身跑了。娄晓娥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四合院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你要是算计我,我也能让你知道,谁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锅里的粥香飘出来时,娄晓娥盛了一碗,往碗里撒了把糖。甜丝丝的味道漫过舌尖,她想起母亲常说的话:过日子就像熬粥,得慢慢搅,不然容易糊。
她现在啊,就在慢慢搅呢。搅走那些算计,搅出点透亮的日子来。
夜色渐深,娄晓娥坐在灯下补许大茂的破袜子,针脚密密匝匝。窗外传来傻柱哼的小曲,还有秦淮茹哄棒梗睡觉的声音。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九点,院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灶膛里的余烬还在明明灭灭,像藏着无数个没说出口的心思。
明天,大概又会有新的热闹吧?娄晓娥笑着把最后一针扎下去,心里突然盼着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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