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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轨的震动清晰地传导至背脊,宋闻在有节律的晃动中摇了摇头:“你很坚强。”“坚强?”女孩嗤笑一声,那点强装的潇洒几乎挂不住,只剩下满满的疲惫和无奈,“坚强都是被逼出来的,不然我能怎么办?”“去烟城有什么打算?”宋闻问。女孩甩了甩那头焦干的黄发,看向对面的垃圾箱:“先去烟城陪我妈看病,陆总给的那笔钱,还能顶上一阵子。”她故作轻松,“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哦对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女孩用手肘轻轻碰了下宋闻,“陆总呢?他没跟你一起?”宋闻目光望着对面不断晃动的车门,极简的回答:“不在一起。”赵卉卉眨了眨眼,起了八卦的心思,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你俩……真是一对儿啊?”闻言,宋闻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怎么会,他昨晚还说要弄死我。”“不是吗?”女孩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可我看着挺像啊,他昨晚挺护着你的,你不也护着他?”顿了顿,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不是一对也好,陆总那人吧,嘴太毒了,一般人真吃不消。你呢,又老实,跟着他,肯定少不了吃亏。”宋闻没有接话,他将手插进外套口袋,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是那枚优盘。车厢的连接处只有晃动的暗光,优盘拿出来时泛着幽淡的冷光。赵卉卉瞟了一眼,随口道:“打火机?火车上不让抽烟。”“不是。”宋闻转过头,只回答了女孩上一个问题,“我护着陆今安,因为他是给我发工资的老板。”“而他护着我,是因为……我目前对他来说还有利用的价值,即便以后没用了,由他亲手弄死,也是挺有趣的一件事。”宋宋,我在等你,速归隔日清晨,摇晃了一夜的火车终于到站。站台上喧嚣嘈杂,人流像潮水一般涌向出口。宋闻帮赵卉卉拎着编织袋,另一只手虚扶着赵母,三人艰难地挪到路边。正如预料的那样,出租车等候区排着长龙,网约车软件上的排队数字也令人绝望。盛夏的日头依旧毒辣,抬头望一眼悬日,光线刀子似的扎眼。赵母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正想着要不要去更远的路口碰碰运气,一辆越野车“吱呀”一声停在了宋闻的身旁。车子半新不旧,漆面划痕明显,轮胎宽,底盘高,看着扎实。驾驶位的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带着几分野性的硬朗脸庞。是张北野。他习惯性地将人打量了一番,然后那个熟悉的、带着戏谑的称呼脱口而出:“媳……”但这次,男人的话头却在下一刻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目光瞥了一眼身侧,不算自然地改了口:“去哪啊这是?”见到张北野,宋闻是有些惊讶和开心的。目光在那张糙帅却有味道的脸上转了一圈,才道:“我们要去齐北医院。”“上车。”张北野没半句废话,朝着车后座偏了一下头。眼下情况特殊,确实不是客气推辞的时候,宋闻点点头,低声道了句谢。拉开车门,三人鱼贯而入。车内给的冷气很足,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燥热。也是直到这时,宋闻才注意到,车内还有一人。坐在副驾的位置上,盛夏之时却穿着浅灰色的长袖衬衫,袖扣系得严谨,露出一截清瘦的腕骨。手腕微垂,腕骨凸起了一道漂亮的弧度,被银色的金属表带压着,衬得皮肤愈发冷白。他低着头,在看手上的一本学术杂志,颈项和下颌的角度刚好,像书房里刚刚拆封、还未完全舒展筋骨的水仙,高雅冷淡,又能嚼出一股书卷气。听到动静,男人抬起眼。宋闻呼吸一滞。男人的眉骨生得清晰,眉尾却收得极淡,眼型是偏窄的丹凤,眼尾微微上扬,却无半分媚态,只余一派清冽的沉静。看着冷冰冰,望过来的目光却十分友善,他似乎对张北野随意捡人上车的行径已经习以为常,对着后排的宋闻几人微微颔首:“你们好。”张北野一边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一边用他那惯有的粗放的语气随口介绍:“这位是简教授,简舟。”又偏头示意了一下,“那位是宋闻。”透过后视镜,他瞥了一眼后排:“宋闻,你带的人你自己介绍。”话已入耳,宋闻却没动。他的目光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攫住了,陷在副驾的位置上久久未动。直到张北野口中又一声“宋闻”的音调微微扬起,他才倏然回神:“啊,好。”简单地介绍道:“这位是赵阿姨,这是她女儿赵卉卉,他们去齐北医院看病。”闻言,副驾上的男人转过身,问道:“是去齐北医院哪个科室?”声音清雅悦耳,缓缓将宋闻拢在一片温和之中。赵卉卉看了宋闻一眼,连忙回答:“肝胆外科。”“肝胆外科?”男人点了点头,随即取出手机,“那倒是巧,我有一位高中同学,现在在齐北医院外科工作,主攻的正是肝胆方向,他的诊疗方案在业内认可度很高,医德也素来严谨,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试试挂他的号。”说着,他将手机屏幕转向后排:“这是他的联系方式,你们可以拍一下留存。”赵卉卉又惊又喜,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掏出手机,对着屏幕连按了几下快门。她一边存电话,一边连声道谢:“太感谢您了,简教授!”激动之余,女孩悄悄用手指捅了捅身旁的宋闻,迅速比了个大拇指,眼里都是“运气太好了”的兴奋。然而,宋闻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她的小动作上。他的心思全被副驾传来的声音勾着,人和目光都绕在其中,有些发飘。赵卉卉看看宋闻,又瞅瞅副驾上的男人,身子轻轻一歪,与宋闻耳语:“这个不错,比嘴贱的强。”……车子平稳地停在齐北医院的门诊大楼前。赵卉卉搀扶着母亲下了车,再三对着车内的张北野和简舟道谢,又与宋闻告了别,才一步一挪地走向医院大门。宋闻没有立刻下车。他透过车窗,望着那扇不断吞吐着人流的玻璃门,目光有些失焦。陈志远有意放得低沉的声音,生了根似的,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回响。“知道为什么现在是陆今安主持汇森的工作吗?因为陆昊几年前生了重病,现在一直在齐北医院的特护病房接受治疗。”“虽然这也算恶有恶报……但比起你父母的命,还是太便宜他了。”“宋闻,”张北野的声音打断了飘散的思绪,“你接下来去哪?我送你。”宋闻回神,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张北野。男人穿着黑色短袖,小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眉眼间带着粗野的英俊,耐看也带劲。他忽然想起上次手机的事,语气真诚:“上次手机的事情还没向你道谢,改天我请你吃饭。”“这次就不用送我了,”宋闻的手搭上车门把手,话音沉了几分:“我也在这里下车。”推开车门,温热的风立刻裹了上来,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脚踏在地上,站稳,宋闻却没舍得马上关上车门。目光从张北野粗野的英俊,慢慢移到副驾的矜贵疏淡。用力看了几眼,才低声道:“再见。”……待越野车汇入车流离开,宋闻才收回目光,转身绕开了人头攒动的门诊大厅,向后面更为安静、独立的特护病区走去。他的步伐不快,甚至有些缓慢。特护病区的走廊铺着厚厚的深色地毯,贪婪地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与门诊大厅相比,这里静谧得近乎死寂。宋闻很容易便找到了陆昊所在的病房。那几乎是整个楼层里最宽敞、位置最好的一间,门牌号都显得与众不同。“6-66。”宋闻轻喃。他在距离房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向病房内望去。里面的条件极好,堪比酒店的豪华套房。一个瘦削的男人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稀疏花白的头发贴在额角,面容透着久病的灰败与枯槁,但仍能依稀辨出曾经深邃英俊的轮廓。单论相貌,陆今安像了他七成。尤其是高挺的鼻梁,和紧抿时显得薄情的唇线,几乎是从这张病容上拓下来的模样。此时,男人正对着一个给他更换输液袋的护士不耐烦地指手画脚,虽然听不清声音,却不影响得出结论:即使被病痛困在床上,这个男人依旧习惯发号施令、掌控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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