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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是可以搭陆今安的顺风车去取车的。然而,陆今安今天一整天气压极低,每个从他办公室出来的人都将脸皱成了一团,如丧考妣。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宋闻看着窗外的雨幕,做了决定。他找了一个特大号的黑色垃圾袋,准备套在身上去做公交。“宋、宋助理……”一个带着些许怯意的甜美声音在宋闻的工位旁响起,“雨下得好大呀,你是不是没开车?我开了,顺路送你一程吧?””是总经办的实习专员范千芊。她脸颊微红,手指将拎着包带绞了一扣:“我们顺路。”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工作,宋闻面对过太多类似或明或暗的示好,他似乎总能讨得女生的喜欢,却一直找不到男伴。本应干脆地回绝的,就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可看着女孩生怕被拒绝的紧张模样,宋闻又有些不忍。正琢磨着怎么将话说得软和一点,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了略显暧昧的氛围中。“宋助理,”不知何时出现的陆今安手里拿着公文包,一副准备下班的模样,语气公事公办,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还有些紧急工作需要处理,你跟我走。”……雨下得极大,密集的雨点砸在车窗上,瞬间便汇成一道道急促的水流,扭曲了窗外的世界。车内,后排坐着陆今安和宋闻,副驾上则是贺思翰。借着车内的阅读灯,他正向陆今安汇报着季度业绩。也不知陆今安在没在听,他偏着头,看向车窗外,窗外裹挟着水汽的光影,在他的脸上快速掠过,明明灭灭。可能是天气不好的原因,他似乎看起来比清晨时更冷峻了几分,也似乎才真正贴合了林知奕口中那个“不是善茬、手段凌厉”的上位者的形象。材料翻到了最后一页,贺思翰结束了汇报。合上文件夹,转过身请示:“陆总,第四季度的战略规划会议暂定在三天后,您看可以吗?我核查过您的行程,那天下午可以空出来,也能给各部门留出几天时间准备汇报材料。”陆今安没有回应,他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出乎意料地开口:“停车。”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在雨幕中打着双闪。贺思翰有些诧异:“陆总,您这是……?”“我忘了一份重要文件在办公室。”“哦,”贺思翰立刻对司机说,“那我们掉头回去取一下。”“定好的晚宴耽误不得。”陆今安上车后终于第一次正视宋闻,“宋助理,麻烦你帮忙去取一下吧。”贺思翰一愣:“这……”他下意识看向窗外的瓢泼大雨,“陆总,雨这么……”陆今安淡淡瞥去一眼,成功让贺思翰尚未脱口的话哽在了喉间。随后,他重新看向宋闻,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可以吗,宋助理?”宋闻抬眸,对上陆今安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眼里,此刻没有半点温度,只有一片沉沉的冷寂,像这窗外积了雨的夜空,让人心里闷闷的。他忽然又想起了那条连接着生死的走廊,陆今安曾经站在那里,对他说:“我原谅你了。”宋闻的心像被一只手慢慢攥紧,那些关于“原谅”的错觉,在此时的对视里一点一点碎掉了。原来,并没有原谅啊。是啊,那些恩怨纠葛,罪孽与报复,本就与陆今安无关。是自己,硬生生将他拖入了泥潭,让他无端承受了本不该属于他的羞辱与痛苦。如今,又凭什么奢求人家原谅?宋闻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低声应道:“我去取。”“陆总,”贺思翰有些急了,“咱们可都开出来十多分钟了,这雨……”“所以呢?”陆今安笑着问,“你去取?”看着陆今安笑意中的厉色,贺思翰慢慢闭上了嘴。宋闻不再犹豫,伸手推开了车门。车门刚打开一条缝,冰冷的风雨就灌了进来,一下子打湿了他半侧的衣裤。“欸,我这儿有伞!”贺思翰慌忙在公文包里翻找。“不用了。”宋闻低声拒绝,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雨,用力关上了车门。贺思翰拿着刚翻出的雨伞,动作僵住,看着那扇紧闭的车门,最终只能任由雨伞缓缓滑回包内。车厢内一片沉寂,过了好半晌,他才听到后座传来低哑的声音:“开车吧。”又一位相貌出众的男士推开车门,雨水劈头盖脸砸了下来。衣服被急雨瞬间打透,沉甸甸地裹在身上,凉得人打了个颤。镜片也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水汽,宋闻抬手擦了一把,徒劳无功。他下意识回头,镜片后只有模糊的车影,尾灯闪烁,在雨幕中规律地亮起又熄灭。仅仅片刻之后,车子重新启动,缓缓驶离,最终消失在了灰蒙蒙的雨帘深处。站在空旷的人行道旁,宋闻的脑子空白了一会儿,直到又打了个哆嗦,才想起自己鼓鼓囊囊的裤子口袋。他找了个相对背风的角落,摘下眼镜,用早已湿透的衣角胡乱擦了擦镜片,然后从裤兜里掏出那个原本准备用来顶在头上,冲去公交站的特大号黑色垃圾袋。自从跟着陆今安常常烧香礼佛之后,宋闻也多少信了些因果。“今天帅哥看多了,果然乐极生悲。”仔细将塑料袋展开,然后套在了自己头上,袋子的长度刚好能盖到他的腰部。他在眼睛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抠了两个圆洞,勉强能透过不断被雨水冲刷的镜片看清前方的路。这模样实在滑稽又狼狈,宋闻拉紧了袋口,没心没肺地看了看旁边玻璃幕墙中的影子。“就当提前过万圣节了。”他的声音裹在袋子里,湿哒哒的。然而,这简陋的“雨衣”在猛烈的风雨面前几乎形同虚设。刚一踏入雨幕,狂风就裹挟着雨水,从四面八方打在他的身上。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紧贴着他的皮肤,非但没能挡雨,反而因为不透气,让湿冷的衣物更加黏腻地贴在身上。脚下的积水也很快浸透了鞋袜,每走一步都发出“噗嗤”的声响,沉重又冰冷。宋闻艰难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跋涉,眼镜再次糊住,视野变得一片迷蒙,他只能凭借模糊的光影和记忆不断前行。半个小时后,汇森集团的大楼终于出现在了宋闻的视线中……看到陆今安办公桌上的那份文件时,宋闻身上的水珠正顺着衣角不断滴落。他没有立即去碰文件,而是转身走进一旁的私人更衣室,动作有些迟缓地换下了紧贴在皮肤上的私服,重新穿上了工装。整理好自己,他再次走回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份文件封进了防水袋里。手机因进水已经自动关机,宋闻只好用办公桌上的座机,拨通了陆今安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忙音,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最终自动切断,也无人应答。他沉默地再次重播,这次,电话在响了几声后终于被接了起来。听筒中首先涌来的是一片喧闹的背景音,随后才是陆今安那把刻意拖长了调子,带着明显表演性质的爽朗笑声:“您真是太客气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他似乎喝了酒,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醺意,过了两秒,才像真正地把听筒放到耳边,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宋闻的声音平稳地送了过去:“陆总,我拿到文件了,现在给您送到哪里?”“文件?”电话那头空了一秒,陆今安仿佛才从浮华的宴会中抽出一点思绪,轻飘飘地说道,“哦,那个啊……不好意思,宋助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握着电话的手指有些僵直,宋闻垂下眼睫,望着桌上那盏孤灯投下的光圈,声音很轻地唤了一声:“陆今安……”“谢了啊,宋助理。”听筒里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比窗外的夜雨更凉薄,“辛苦了。”“啪”的一声,通话被干脆利落地切断了。宋闻在只亮着一盏台灯的昏暗办公室里,静静站了一会儿,最终只是将听筒轻轻地放回了原位。卫生间有壁挂烘手机,宋闻拿着自己那部进了水的手机,听了十多分钟烘干的噪音。直到手机屏幕亮起,他冻得僵硬的手指,也在这嗡嗡的热风里,一点一点恢复了知觉。办公室里的人都走了,似乎在这样的雨夜,大家对被称为“家”的那个地方,都或多或少添了几分眷恋。宋闻的那个家其实没什么好眷恋的,但他无处可去,只能从安保室借了把黑色的长柄雨伞,再次推开沉重的玻璃门,独自走进了那片似乎永无止境的雨幕之中。……距离汇森集团最近的公交站不过百米,却没有直达老城区的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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