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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在办公室里,被暖风吹得恢复了温度的手指,此刻再次慢慢变得冰冷僵硬。宋闻举着借来的伞,只能勉强护住自己的上身,腰部以下的工装,很快又被斜扫而来的雨水打湿了大片。站在距离公司最近的站台中,宋闻盘算着是在这里辗转倒三趟公交车回家,还是再咬牙往前走上五百米,去那个有直达线路的车站。正当宋闻深吸一口气,准备冲进雨中,走向更远的车站时,一个模糊的黑影劈开了厚重的水幕,吱呀吱呀地缓缓靠近。那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正费力地蹬着车。车上堆着些杂七杂八的锅碗瓢盆,只用一块普通的棉布草草盖着,像是个收摊回家的路边摊主。而在那些杂物之中,竟还蜷缩着一个小女孩,她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身上盖着一件宽大外套。但那外套并不遮雨,孩子蔫哒哒、湿漉漉的,打着哆嗦。三轮车路过公交站台时,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拦了下来。宋闻跨出雨搭,将自己手中的雨伞举高,仔细地调整着角度,稳稳地撑在了小女孩的头顶上方,将密集的雨点彻底地隔绝在外。“这……这不行,伞给了我们,你怎么办?”“快走吧,”宋闻打断女人,“回家赶紧洗个热水澡,再给孩子煮点姜汤喝。”话音未落,宋闻便迅速退回了站台的雨搭下,向女人摆了摆手。三轮车再次吱呀吱呀地向前蹬去,那把雨伞稳稳地护着车上的女孩,渐渐消失在了雨幕之中……宋闻又一次没有了伞。他站在公交站台仅能遮住头顶的窄小雨搭下,知道自己现在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在这里继续等车,然后在滂沱大雨中,辗转三趟公交回家。思绪还未收回,一辆白色的轿车缓缓停在了公交站前。副驾的车窗平稳落下,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微微倾身,目光穿过雨幕投来,带着一点惊讶:“宋先生?真的是你。”宋闻若是再往前一步,雨搭边缘汇聚的水流就会浇在他的肩上。他只好守在那条无形的分界线,稍稍弯腰,透过水线看向车内。“简教授?”是的,宋闻记得住每一位相貌出众的男士。车内的男人笑容文雅温和:“雨太大了,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宋闻摆了摆手,指尖溅上了几滴冰凉的雨水:“不用麻烦了,我等公交就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大半的裤腿和鞋子,“我这样……会弄脏你的车。”“咔哒”一声,车门解锁。简舟的声音温和却坚持:“先上车再说。”帅哥确实养眼,即便车内只亮着一盏“死亡顶灯”,简舟的那张脸,依旧让这狼狈的雨夜添了几分令人心绪微澜的亮色。宋闻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迈开腿,迅速穿过雨线,拉开了车门,坐进了副驾驶。他拂了拂衣服上沾着的雨珠,转过头,将驾驶位上的简舟细细端详了一遍,才开口:“真巧,没想到这么大的雨,还能遇到熟人伸出援手。”简舟关闭双闪,重新启动引擎,车子平稳地汇入主路车流:“刚刚转弯过来时,看到那对骑三轮车的母女,本打算给她们送把伞,却看见你已经抢先了一步。”男人的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我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宋先生……你还是很好认的。”车内暖风开得足,慢慢驱散了宋闻身上的寒意。原来“乐极生悲”之后,真的有“否极泰来”,宋闻忽然觉得今晚这场大雨,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他轻声道了谢,报上老城区的地址。简舟却一边开车,一边偏过头来看他:“宋先生,能帮我个忙吗?”“啊……”宋闻几乎没思考,便应了下来,“可以。”简舟笑着道谢,文雅又得体。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点开架在导航支架上的手机,熟练地拨了一通电话出去。电话接通得很快,带着粗粝质感的男声透过车载音响,混着窗外的雨声,在温暖的车厢里响起:“简教授?”那声音像是被烟酒浸过,低沉沙哑,漫不经心,却性感的要命。宋闻感觉自己的心弦仿佛被无形的手指拨动了一下。而那只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不自觉地微微蜷缩,指尖在温热的皮革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嗯。”简舟应声,语气平常,“是我。”对面的人似乎在抽烟,带着点笑意问:“简教授找我什么事?指示。”“张老板,我在路上‘捡’到了你的朋友,宋闻,”简舟说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在宋闻身上打了个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他淋了雨,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有些发烧。”宋闻一怔,下意识反驳:“我没……”一只漂亮修长的手适时地伸了过来,极轻地在宋闻唇边虚按了一下。宋闻闻到了栀子花的味道……虽然确实没发烧,但他被那缕若有似无的香气搅乱了心思,因而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慢慢闭上了嘴。“他现在这样,我也问不出具体地址。”简舟继续对着电话那头说,“所以打电话问问张老板,你知道他家的具体住址吗?”“宋闻?”对面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明显的诧异,“你在街上‘捡’到他的?”“嗯。”简舟给出了选项,“我看他现在的状态,倒也不至于送去医院,要不……先送到你那儿去?”对面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回应:“我确实不知道他家庭住址,行吧,你就先把他送过来。”电话挂断,简舟顺手打开了车载收音机,舒缓的轻音乐缓缓流淌出来。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宋闻有些摸不着头脑:“简教授,你这是……?”“会演戏吗?”简舟送来一瞥,目光里有难以捉摸的兴味。宋闻老老实实地摇头。车子在雨夜的道路上平稳滑行,轮胎碾过积水,带起一路细碎的水花。简舟目视前方,声音里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就现学,相信我,你一定很有天分。”你自己选的,一定会喜欢吧宋闻是被简舟扶进屋子的。他闭着眼睛听到了张北野的声音:“他让躺到沙发上吧,我准备了退烧药。”“还是先量个体温吧。”简舟在宋闻僵直的脊背上拍了拍,趁着张北野去找体温计的档口,小声耳语,“放松。”随即,那抹淡淡的栀子花香远离了,宋闻心里竟生出了几分不舍。他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偷偷打量四周。张北野的住处不大,收拾得还算规整。电视柜上摆放着一些颇具年代感的装饰品,其中混着一个木质相框,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男人,年纪介于男孩与青年之间,身形清瘦,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背着手站在一棵垂柳下,笑得挺甜。客厅的尽头传来了脚步声,宋闻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一只微凉的体温计被小心地塞进了他的嘴里。“你在哪捡到他的?”张北野的问话后,响起了椅子被拖动的声响,“坐吧,简教授。”睫毛微微颤动,宋闻眯着眼,看到张北野慵懒地靠墙而立,而简舟则坐在了那张餐椅上,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宋闻悄悄地缩了一点腿,让出了一点沙发的位置。“在汇森商场附近的公交站,”简舟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沙发,“他没打伞,浑身都湿透了。”“湿透了?”脚步声靠近,宋闻感觉到膝盖被温热的掌心轻触了一下,“确实湿了,他这身衣服颜色深,不仔细看还真不明显。”脚步声随即远去,随后传来了门轴的转动声。“我的衣服宋闻穿估计会大一些。”张北野又糙又性感的声音里含着笑,“麻烦简教授帮他换一下吧,你也知道,我不太方便。”换衣服?宋闻的手指慢慢陷进了沙发的绒布里。“就因为你是gay,”简舟的语调温和舒缓,“而我是直男?”张北野不作回应,宋闻只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以及一句:“我回避一下。”“那什么……”宋闻含着体温计,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有些含糊,“我……醒了。”温和得体的简教授几不可闻地轻啧了一声。张北野倒是微微扬眉,一拽裤腿,蹲在了沙发旁,与宋闻平视:“哟,媳……,小宋,醒得挺是时候啊。”宋闻咬着体温计讪笑,目光一转,却瞥见简舟投来的淡淡一瞥。那眼神像极了宋闻高中时的那位教导主任,喝着茶水,吹着茶叶沫子,明明不发一言,却让人无端心虚。他立即想起了自己身负的“使命”,连忙补上了一句故作迷茫的台词:“张北野?我……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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