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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闻那颗稍稍放下的心,随着下班时间的逐渐临近,再次一点点提了起来。直到下班,那扇紧闭的门才被推开,面无表情的陆今安提着公文包走出办公室,站在办公区的门口,整理袖扣。他压着眉眼,动作又慢又仔细。右手手背上贴着一块创可贴,却没遮住那只手本身的美感,反倒让人忍不住去流连。宋闻在自己的工位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上背包。像过去许多个日子一样,他走到陆今安身边,在距离他半臂远的身后,安静地停下脚步。陆今安觑着地上的影子,慢慢结束了他的“忙碌”。从口袋中掏出车钥匙,向身侧一递:“你来开车,我们……回家。”好半晌,后面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嗯”。决裂按下指纹,电子锁应声而开。鞋柜下方的感应灯带随之亮起,深棕色的手工压花皮鞋,踏进了室内。公文包被随手扔在玄关的软垫上,修长的手指勾住颈间的束缚一扯,那条深灰色真丝领带,便被搭在了玄关柜的边沿。然后转身,那手又拽住了一片衣领,将一直杵在门口的青年拉进了室内,关门,反锁。“陆……”宋闻刚吐出一个字,嘴唇就被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抵住,怼回了后话。陆今安顺手拽脱他肩上的双肩包,扔在了自己公文包的旁边。“我洗个澡。”他说。男人脱下西装,向浴室走去。在最后关门的那一刻,他侧过头,视线落在宋闻身上:“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是吗?”宋闻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他与陆今安朝夕相处,早已熟悉了这套固定的流程,明白他话语里未尽的语义。截至昨天之前,他们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像这样一同回到这个房间。吃饭,聊天,然后宋闻会拿出一个笔记本,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这时,陆今安通常已经选好了片源,身体陷进客厅那张宽大的沙发里,按下了播放键。他偏爱那些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黑白电影,带着噪点的胶片质感,漫长而沉默的固定镜头,以及大段大段需要耐心品味的空镜。这时的陆今安往往是异常沉默的。在那些明暗交替的光影之中,他一手握着冰凉的啤酒罐,另一只手则会轻轻抚摸着宋闻柔软的发丝。而宋闻,则伏在陆今安脚边的矮几上,一遍又一遍,工工整整地抄写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是陆今安给他布置的“作业”,美其名曰让他“入心入脑”,时刻约束自己的言行。很多时候,宋闻其实写不了几行字,就会被电影的情节吸引。他靠在陆今安的腿边,同他一起沉入漫长无聊的画面。有时,他就这样倚着陆今安的膝头沉沉睡去。也有些时候,陆今安的手会微微下滑,落在宋闻的耳朵上轻轻一碰。这时,宋闻便会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带壳花生,安静地剥壳,仔细地搓去红色的薄衣,将花生仁拢在掌心,然后抬起手臂,送到陆今安唇边。陆今安微微倾身,用嘴唇卷去他掌心的花生,每次都会在那片皮肤上留下一点短暂的温热。偶尔,陆今安的目光会从屏幕上垂落下来,而宋闻也恰好在那一刻扬起视线。目光很深,在昏暗的光线里相遇,将人裹得很紧。有很多次,宋闻都觉得,在那样的对视里,陆今安会俯身吻下来。可最终,一次都没有。但他也算摸到一点规律,每次前一晚陆今安用那种很深的目光看过自己之后,第二天清晨,在卧室的那张大床上,陆今安总会更加……折腾他几分。陆今安转身带上了浴室的门,声音从最后一点缝隙中传了出来:“东西在茶几的抽屉里。”宋闻走到茶几前,屈膝蹲下,拉开了抽屉。那个熟悉的牛皮纸笔记本安静地躺在里面。他伸出手,将本子紧紧地握在手中。……。浴室的门被拉开,湿润的水汽率先而出,随后,陆今安走了出来。他穿着白色浴袍,湿发向后拢着,周身裹着水汽,却未浸出半分柔软,透出了原始而危险的英俊。不知何时,那只早已干瘪的卡比巴拉气球,飘到了浴室门前,被开门带起的微风一拂,贴着光洁的地面无力地起伏了两下。陆今安停下脚步,垂眸瞥了一眼脚下的气球,目光停顿的时间有些长,但最后还是抬脚将气球踢向了一旁。走到宋闻身边,见他手中拿着笔记本,陆今安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看来我们之间,还是缺乏点默契。”他弯下腰,伸手拉开了茶几的另一个抽屉,修长的手指握住了那条暗红色的蟒纹皮革项圈。“我以为我出来时,会看到你已经自觉戴好了这个,”他的目光扫过墙角那只单人沙发椅,“跪在那里,等我。”宋闻微微蹙眉,沉默片刻,抬起眼,平静地说道:“陆今安,我想和你谈谈。”“谈谈?”陆今安走近一步,用手中的皮革项圈轻轻碰着宋闻垂在身侧的手指,“可以,但前提是,得以我选择的方式来谈。”他转身走到窗下,用遥控器关了厚重的窗帘,在机械轨道轻微的运行声中,他坐进了角落中的那只单人沙发。然后投来目光:“不然就免谈。”宋闻僵立在原地很久,可最终,紧绷的脊背还是微微坍塌了下去。他将笔记本重新放回抽屉,然后慢慢走到陆今安面前,伸出手指,扯了一下男人握在手中的红色项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继而一鼓作气,宋闻将那个项圈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可以谈了吗?”他问。陆今安点了一颗烟,从拿烟、点烟,到吐出第一口灰白色的烟雾,整个过程,他都保持着沉默,一言未发。宋闻在心里骂了句“年轻的王八蛋”,然后屈起一条腿,单膝跪在了陆今安面前的地毯上。沙发上的男人终于看了过来,面上含了点淡淡的笑意:“还差一步。”还想骂一句王八蛋。可宋闻到此也懒得骂了,只能无奈地拽过连在项圈上的那条银色细链,窝窝囊囊地塞进了陆今安空着的那只手里。他仰着头问:“行了吗?”陆今安缓缓过了口烟,烟雾在口中含了几秒,才偏头吐出:“本来是可以了,不过今天,得多加一步。”他把烟架在烟灰缸上,空出的那只手向前一探,掌心朝下,送上手背。烟疤赫然入目。“你亲一下它。”陆今安说。宋闻的目光从陆今安的脸上,缓缓移到他的手上。疤痕很新,依然略微红肿,刚刚用创可贴贴着还不觉得,现在看在眼里,才发觉丑陋的疤痕确实影响了那只手的完美,像纯真年代不该发生的丑闻一样,让人觉得惋惜。刚刚在心里鼓着的那点儿不甘和愤怒,悄然便散了。宋闻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疤痕的边缘,低声问:“还疼吗?”陆今安凌厉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瞬,声音也随之放低:“你亲一下,就不疼了。宋闻的指尖微微一顿,然后缓缓收了回来。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面前的男人:“陆今安,我已经很配合你了,现在,我只想和你好好谈一谈。没有讨来一个吻的右手,再次夹起了香烟。陆今安开了那只落地灯,咬着烟,笑着说:“谈吧,宋助理想谈什么?”宋闻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这种事,我只配合你做这最后一次。”动作一顿,陆今安缓缓收了脸上的笑意。刚刚摘了的烟又慢慢送回嘴里,用力咬在齿间。好半晌,才又听见锁链的声音。男人将手中的链条又挽了一扣,将宋闻拉得更近,“宋助理说的是什么事情?能详细一点吗?”“项圈,锁链,那张小床,还有…每天早上…”宋闻移开目光,“总之,我会搬离这里。”“所以,宋助理这是不想还债了?”宋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握住锁链,向回一拉:“对。”“对?”陆今安的目光随着这一个字暗淡了下来,他弹了弹烟灰,思量片刻,问道:“宋闻,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气昨天我和赵晴一同出席宴会?还是那些空穴来风的婚讯?”他将锁链拉了回来,“虽然我不觉得这些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但我也可以向你解释一句,都是假的,没有的事。”“我知道。”宋闻平静地说道,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略略施力,缓缓站了起来,因为锁链短,他只能弓着腰,手掌撑在沙发靠背上,压向陆今安,“而且,你也确实没有向我解释的必要。”明明受到牵制的宋闻,此时却像居高临下的施压者,他看着陆今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想再做你的宠物,到你消气为止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平衡,陆今安,你不能欺负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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