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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无需言语的默契与信重,比什么海誓山盟都叫她心安。
她不必似那些勋贵夫人,终日悬着心,费神弹压姬妾,算计后院。
她的天地,是这井然有序的侯府,是丈夫专注的朝堂军营,是儿子渐次铺展的前程。
这两座侯府的内务,名头上虽分了两家,担子却大半落在了安淑毓肩上。
威远侯府那边,景毅治家也带着军中的做派,只抓筋骨,不耐烦琐碎内务,干脆把管家对牌往安淑毓手里一塞:“你办事,我放心。睿儿还小,这府里,多劳你费心看顾。”
新兴侯府本就是她的家,自不待言。
安淑毓接得稳当。管着这偌大两府,比起当年流放路上挣扎求生,已是天上地下。
她将原就精通的管家本事使得圆融,两府仆役各司其职,账目清爽,库房森严,连庭院里花木的疏密都透着精心。
两座府邸在她手里运转得如同上了弦的钟表,处处是内敛的贵气,不见半分张扬。
这份沉稳练达,加上景行那在京城勋贵圈里独一份的“死心眼”,安淑毓在贵妇圈中便成了个极扎眼的存在。
每逢宫宴或是哪家府上的赏花茶会,她往那儿一坐,总能引去不少目光。
“哎哟,快瞧瞧咱们的新兴侯夫人,这气色,这通身的气派,真真是愈贵气了!”某位国公夫人笑着凑近,眼风却忍不住往安淑毓身后溜了一圈,自然是空空如也。
“可不是么,侯爷待夫人那份心,真真是没得挑,听说了没?前儿永昌伯府想送个懂音律的丫头给侯爷解闷,连人带轿子,直接被侯爷的亲兵给轰出了巷子口!”另一位夫人压低了嗓子,话里话外都是藏不住的艳羡。
“唉,人比人,气煞人!我们家那个,才消停几日,西院又抬进去一个……整日闹得鸡犬不宁,烦也烦死了!”一位侯夫人摇着团扇,愁云满面。
“所以说啊,还是新兴侯夫人命里带福!侯爷这般年轻有为,位高权重,偏生眼里就只搁得下夫人一个!这才叫真真的好命格!”众人七嘴八舌,那目光里的羡慕,浓得化不开。
安淑毓端坐着,捧一盏温热的雨前龙井,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周遭的议论恍若未闻。
偶尔与相熟的夫人低语两句,姿态从容。
那些酸溜溜的目光与探询,于她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景行的“死心眼”,是她用流放路上的相护、林家村的陪伴、还有那救命的土豆换来的,是她该得的安稳。
她的心神,更多牵在西边那座清静的书斋里。
书斋临窗的大案前,景睿(锦年)身姿挺得笔直,凝神悬腕,笔锋在雪白的宣纸上缓缓游走。墨迹晕开,一个个方正饱满、筋骨初显的楷字渐次成形。
他已近十岁,褪了孩童的圆润,显出少年清隽的轮廓,眉眼间依稀能寻见景行的英挺和安淑毓的沉静。
当年流放路上蜷在母亲怀里懵懂的孩子,如今已拜在当世大儒门下,天资颖悟,学业日进。
“母亲。”景睿落下最后一笔,搁下狼毫,转身朝着走进书斋的安淑毓,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小小年纪,举止间已透出世家子的端方,一双眸子清亮亮的。
安淑毓走到书案前,拿起他刚写就的策论。
墨迹微润,字字工整。
文章引经据典,条理也分明,虽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笔触,那点看事的格局眼光,却已能瞧出些苗头了。
她眼底漫上暖意,声音放得轻柔:“笔头是稳了些,想头也开阔了。只是啊,治国安邦的根基,说到底在黎民百姓身上,头等大事,是把农桑之本扎牢。想想咱们家亲历过的,那土豆活了多少人命?你这文章的立意,不妨再往‘民本’和‘务实之政’上靠一靠。”
话虽温和,点中的却是关窍,不着痕迹地将文章的小缺憾,与景家的浮沉、眼下的时务连在了一处。
景睿听得极认真,眼里灵光一闪:“母亲说的是,孩儿懂了,这就重新写过!”
他对母亲的敬重,不止于生养的恩情,更因她胸中那份不显山露水的见识,和世事洞明的通透。
“嗯,不急,慢慢来。”安淑毓将纸页轻轻放回案上,从旁边丫鬟捧着的托盘里端过一个青瓷小盅,
“读书费神,这是用银耳莲子熬的粥,温润养脾胃的,趁热喝了吧。”
景睿双手接过小盅,温热的瓷壁熨贴着掌心,那股暖意仿佛也渗进了心窝里:“多谢母亲。”
他小口啜着清甜软糯的粥,目光扫过书架上父亲朱笔批注的兵书,祖父留下的边关舆图,还有母亲亲手誊抄、装订齐整的诗文集子。
家族的起落荣辱,爹娘的殷殷厚望,便如这无声的雪水,悄然浸润着他抽条的骨血。
窗外,细雪依旧簌簌地落,一层层覆上庭院里假山嶙峋的背脊,压低了老树枝桠虬结的臂膀。
新兴侯府正院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旺,烘得一室融融春意。
安淑毓斜倚在铺了厚厚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捏着一卷闲书。
景行已换了家常的软袍,坐在她身侧的小几旁,就着灯盏明亮的光,翻看着兵部新送来的邸报。
两人并无多话,只偶尔目光一碰,那暖意便自然流淌开去。
丫鬟轻手轻脚进来,剪了剪灯芯里结的灯花,又往铜盆里添了两块银霜炭,暖阁里更添了几分慵懒的睡意。
安淑毓放下书卷,眸光散的望向窗外。
夫君英姿勃勃,目之所及,只在她一人。
儿子聪慧勤勉,前程远大。
公爹很是信任,将威远侯府也托付于她打理。
这些正是原主所期望的未来和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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