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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头银霜,穿着与阿环和林林一般的粗布麻衣,似乎大半的重量都倚靠在手中细长的拐杖之上,呆呆地凝视着突然出现的女郎。
桑昭先低头:“婆婆。”
桑昭声音不低,老人听力也意外地还算好,下意识点头应了:“女娃娃,你从哪里来的?”
桑昭还没回答,门口的林林跟了上来,扶住门口的老人:“娘!这么大的风,你怎么出来了!”
她扶着老人侧身,为桑昭让出道路:“女郎快请进。”
史书之上
桑昭抬脚跨进主屋,林林扶着老人转身,关上门,将呼啸风声隔绝在门外。
她先扶着老人坐下,局促地看了眼正在屋子里打量的桑昭,弯着腰用袖子将矮凳擦了一遍,迟疑地将凳子摆在空地。
桑昭顺势走过来,坐下,仰起的脸上微微露出个笑来:“谢谢。”
林林再次露出一个拘谨的笑:“我去给女郎倒水。”
说要,转身开了门出去,又迅速将门合上,生怕冷风多漏一点进来。
老人坐铺了褥子的软榻之上,双手握着细长拐杖撑在地上,静静地打量桑昭。
桑昭微微偏头,对上老人有些浑浊的双眼,面露好奇,稍稍提高了音量:“婆婆,你是云阳本地人吗?”
“是啊。”
老人见桑昭年纪尚轻,面容天真,露出个有些慈祥的笑容出来,“我生下来就在这里……”
她顿了顿,缓缓比出七来:“七十多年了。”
她收回手,继续握着拐杖,神色有些骄傲,又有些感慨:“我活了七十多年了。”
桑昭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门口似乎传来阿环和林林说话的声音,下一刻,门再次被打开,冷风灌入,桑昭回头望去。
林林端着两只碗踏入屋中,身后阿环立即将门合上,自己留在了门外。
林林笑了笑,走近弯腰将其中一只盛着温热白水的碗放在了桑昭面前,又将另一只放在老人手中。
“家里没有好茶招待,还请女郎不要生气……”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关系。”桑昭朝她微微笑了笑,“我不喜欢喝茶。”
她伸手端过小桌上的碗,捧在手中摩挲着碗壁,看着老人由林林扶着手喝下两口热水。
桑昭也跟着她喝了两口碗中的热水,等老人喝完咽下,才又捧着碗开口:“门口那个匾额,是官府发的吗?”
老人和林林的动作齐刷刷一顿,林林看看桑昭,又望了望老人,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老人撑着拐杖,盯着桑昭,像是有些开心于有人问起她这件事,露出个笑来:“那个啊,是官府发的,是他们父兄挣来的,哎哟,拿命挣的。”
桑昭捧着碗,像是十分好奇:“那得了这个的,有什么好处吗?”
“哎哟……”老人叹息一声,“现在这样的世道啊,活着就很好了,谁还指望什么好处啊。”
老人继续笑着,拉过林林的手:“我没几年好活了——”
“娘——”林林有些急,老人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知道的。”老人看着桑昭,“我没几年好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留着那牌子,一是想着,总要有人记得他们父兄吧,二是指望着,我走了以后,别人看了那牌子,能别欺负他们夫妻俩。”
林林红了眼眶,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用手狠狠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桑昭的视线从老人苍老的面容上离开,落在她身后墙壁上一幅破旧的画上——她从进门起便看见了。
十分简单的一张纸,被粘在墙上,不过或许是年份不少的原因,一只角微微翘起,画本身也泛着黄。
画下同样摆着张小桌子,只是桌子上未曾点香,只是放着几个小盘子,摆着不知哪里摘来的,已经有些枯萎的野花,和两个饼子,以及一个没有写上任何字空白木牌。
画中人绿裙黑发,手捧香草,身侧书写着四个大字——桑山之灵。
那是她。
在林林注意到她的视线之前,桑昭将目光从画上移开:“那个匾额,是怎么挣的?”
老人微微张嘴,似乎有些犹豫,但又难得有人问起这件事,她想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当年为了修安民渠,我那老头子和我的孩儿,都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她顿了顿,像是反应过来,推了推林林的手:“你去看阿环在忙什么,你去帮帮他。”
林林有些犹豫:“娘……”
老人再次推了推她的手:“去吧,快去。”
林林有些不想走,但老人板着脸说了句“你不愿意听我的话了吗”,她便点了点头,看了桑昭一眼,出去了。
冷风灌入又被阻断,屋子里只剩下老人和桑昭两个人。
老人这才继续开口:“他们走了一年都没有消息,我想去问,有人说,再过半年就会回来了。”
她抹了把眼角:“唉,我等了又等,只等到官府的人送来的那个牌子。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想,我一个人守着这房子,谁来了不咬我一口。”老人一边抹着眼角,一边缓缓露出笑来,“所以,我捡到阿环的时候,我心想,这是不是老天看我可怜,又给我送了个孩子呢?再过几年,我又捡到了林林,他们好不容易才长大了。”
或许是觉得桑昭可能是官宦人家的女郎,老人说得简洁,言语之间,也不敢有什么对朝廷的怨怼。
但桑昭昨日缠了孟倦整整一日,知道得很详细。
比如,和这块匾额一起来的应该还有包括但不限于减税的优待,只是时局之下,除了装装样子发个牌子,朝廷没人把李永定下的这些优待政策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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