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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再赴江南（第1页）

暮春的南山，已是一派蓊郁葱茏。新茶既成，便需寻其归处。与沈文渊约定的时间迫近，装载着批精制头春茶的箱笼已整齐码放在小院中，青瓷罐在春日下泛着幽微的光。此次南下，不仅是履行旧约，更是南山茶在历经风波、品质跃升后，真正在江南站稳脚跟的关键一步。

临行前的夜晚，小院内灯火通明。顾清辞最后一次清点着随行的茶样，不仅有备受推崇的“岁寒”与“岩韵”，更有今年精心制作的数量极少的“雀舌”与“莲心”。他仔细检查每一罐茶的密封，附上亲笔书写的品类说明与冲泡建议，务求尽善尽美。

萧屹则默默打点着行装，相较于上次，此次准备更为周全。马车重新加固，车内铺了更厚软的垫子，备足了沿途所需的药材、干粮，甚至还有一小罐顾清辞平日调理身体用的野菊与金银花。他的动作依旧沉默利落，但眉宇间较之上次少了几分对未知的警惕，多了几分沉稳的笃定。

赵里正、王婶、铁柱等一众村民都聚在院中相送，脸上既有不舍，更有满满的期待。

“顾小哥，萧壮士，路上千万小心！”王婶拉着顾清辞的手，眼圈微红，“咱们南山村的好日子，可都指望着你们呢！”

赵里正重重拍了拍萧屹的肩膀：“萧壮士，顾小哥就托付给你了！村里一切有我们，放心！”

铁柱则憨笑着保证：“顾大哥，萧大哥，运输队俺一定带好，绝不出岔子！”

带着乡邻们沉甸甸的嘱托与希望，翌日清晨，马车再次驶离了南山村。车轮碾过熟悉的道路，载着茶香，也载着更甚从前的信心，奔赴那片烟雨繁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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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虽依旧遥远，心境却大不相同。顾清辞不再如初次南下时那般，常对着窗外景致陷入沉思或带着几分疏离的审视。他时而与驾车的萧屹低声交谈，商议着抵达湖州后的种种安排；时而翻阅着随身携带的茶经与笔记，思索着如何应对江南茶客可能提出的更深入的问题；偶尔，也会在萧屹的坚持下，于车厢内小憩片刻，眉宇间虽仍有奔波劳顿的痕迹，却不见往日的沉重。

萧屹驾车的技术愈纯熟，总能避开最颠簸的路段，选择最稳妥的歇脚处。他依旧沉默，但那份守护却愈细致入微。夜间投宿，他会提前检查客房，确保安全无虞；用餐时，会不动声色地将清淡适宜的菜肴推到顾清辞面前；甚至在顾清辞对着账目或茶谱凝神过久时，会默不作声地递上一杯温水，或是起身活动一下，引得顾清辞也不得不暂时放松。

一路南下，春意愈浓。当马车再次驶入湖州地界，看着那熟悉的粉墙黛瓦、小桥流水，顾清辞心中已是一片平静。这里不再是承载着过往伤痛的故地，而是他事业征程中一个重要的驿站。

沈园门前，沈文渊早已得信，亲自迎候。见到马车停下，他立刻满面春风地迎上前。

“顾先生！萧壮士！别来无恙！”他执手相看，目光在顾清辞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多时不见，顾先生风采更胜往昔！想必是南山灵秀，愈滋养人了！”

“沈先生谬赞。”顾清辞含笑执礼，“劳您久候，实不敢当。”

萧屹亦抱拳致意，沉稳依旧。

“哪里的话！二位能来，沈某欣喜之至！”沈文渊笑容热切，引着二人入内，“住处已安排妥当，还是上次那处精舍，幽静敞亮。二位一路辛苦，先稍作梳洗歇息，晚间沈某设下薄宴，为二位接风洗尘！”

再次踏入沈园，景物依旧，心境却已焕然一新。行走在熟悉的曲径回廊，顾清辞不再有初次时的谨慎与陌生，步履从容，气度沉静。沿途遇见的沈家仆役，皆恭敬行礼，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敬佩——南山茶在江南的名声，他们自是知晓。

安顿下来后，沈文渊便迫不及待地邀顾清辞至书房叙话。侍女奉上香茗后悄然退下，书房内只余三人。

“顾先生，萧壮士，”沈文渊执壶为二人斟茶，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自去岁止水园雅集后，南山茶在江南可谓是声名鹊起！尤其是那‘岁寒’，一茶难求！许多名士大家皆来信询问今春新茶何时能到，可谓是翘以盼啊！”他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不瞒二位，连苏州、金陵那边的茶商，都托关系找到沈某，想要分一杯羹。咱们南山茶，如今可是实实在在的‘金字招牌’了！”

顾清辞静静听着，神色并未因这盛誉而有太大波澜，只谦和道：“全仗沈先生运筹帷幄，大力推介。南山茶能有今日，先生居功至伟。”

“诶，相辅相成，相辅相成！”沈文渊连连摆手，脸上光彩照人，“是顾先生的茶确实好，方能经得起这江南挑剔的品味！”他话锋一转，关切问道，“不知今春头采，品质如何？想必更上层楼了吧？”

顾清辞微微一笑，取过随身带来的一个小巧茶罐，置于桌上：“正要请沈先生品鉴。”罐中正是今年精制的“南山岩韵”头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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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渊眼中一亮，立刻命人取来茶具，亲自烫杯沏水。当热水注入，那熟悉而又更显磅礴霸道的岩骨花香轰然炸开，瞬间充盈了整个书房！沈文渊闭目深嗅，脸上已露出陶醉之色。待茶汤入口，他细细品味，半晌，猛地睁开眼，击节赞叹：“妙！妙极！香气更聚，岩韵更足，内质愈饱满雄厚！顾先生，你这制茶之术，真乃神乎其技！此茶比之去年，何止更上一层楼，简直是脱胎换骨！”

得到沈文渊如此高的评价，顾清辞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彻底消散。他从容道：“沈先生过誉。今年风调雨顺，加之茶园养护得法，茶叶底子确实比往年更好些。”

“何止是好些！”沈文渊激动得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两步，“有此等品质，何愁不能更进一步？顾先生，沈某有个想法，”他看向顾清辞，目光灼灼，“三日后，湖州城内最大的‘清赏阁’有一场顶尖的品茗会，与会者皆是江南茶界的泰斗人物与最有影响力的茶商。沈某想借此机会，将南山新茶正式推出，一鸣惊人！不知顾先生意下如何？”

清赏阁品茗会，顾清辞亦有耳闻，乃是江南茶界一年一度的盛事，能在其中崭露头角，对南山茶的意义非同小可。

“但凭沈先生安排。”顾清辞颔应允，目光清明而坚定，“清辞定当尽力。”

“好！太好了！”沈文渊抚掌大笑，“有顾先生此言，沈某心中大定！这三日，二位好生休整，一切事宜，交由沈某来筹备！”

晚宴自是丰盛，席间气氛融洽。沈文渊难掩兴奋，对南山茶的前景描绘得绘声绘色。顾清辞应对得体，萧屹依旧沉默，却在无人注意时，为顾清辞布菜添汤，动作自然。

宴罢回到精舍，夜色已深。江南的春夜带着湿润的暖意，蛙声隐隐。顾清辞推开窗户，望着沈园中朦胧的夜景，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件外衫轻轻披上他的肩头。

“江南春夜，湿气重。”萧屹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清辞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向后，靠进那具温暖坚实的胸膛，感受着那份令人心安的支撑。

“这次，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轻声道。

萧屹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腰，将他拥紧。

“本该如此。”他的回答简单，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

是啊，本该如此。顾清辞闭上眼。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隐藏身份、寻求庇护的流亡者。他是南山茶主，携带着足以令江南茶客倾倒的佳茗，堂堂正正地立于这人间天堂。他有足以倚仗的技艺，有志同道合的伙伴，有身后这片沉默却无比强大的山峦作为后盾。

三日后清赏阁的品茗会，将不再是忐忑的试探，而是自信的展示。

南山茶香，将在这最繁华之地，奏响属于自己的、更为嘹亮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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