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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蚊虫多得恼人,大人尚且难免被叮,孩子细嫩的皮肤更是遭罪。苗青臻一直给儿子随身戴着驱虫香囊,配上定期药浴,这才让蚊虫不敢近身。
原先那个香囊早已褪色,绣纹模糊得辨不出花样,只剩些许残香还萦绕在布料缝隙里。
苗青臻接过新香囊放在掌心端详,圆滚滚的囊身竟用白线绣了朵玉兰花,针脚细密得令人惊叹。他小心地将香囊塞进儿子贴身衣物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细腻的纹路。
没想到楼晟会注意到这样微不足道的细节。
这些年与儿子相依为命,每份关怀都来自自己这双手。如今突然有人将他的宝贝也纳入羽翼之下,心口竟泛起陌生的悸动。
苗青臻本是个性子清冷的人,在山村独居的这些年,虽未到漠视万物的地步,却总与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楼晟指尖挑起剩余的丝线,银白细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光:“这些料子还够再做一个。”
他迎上苗青臻隐约含着期待的目光,故意停顿片刻才道:“就给小苗儿再编个备用的吧。”
苗青臻正抱着柴火要去煎药,忽听身后又传来带笑的声音:“小苗儿有了,大苗儿还没有呢。”
楼晟懒洋洋倚在门框上:“下次多带些线回来,给你也编一个。”
“……好。”
苗青臻的心像被香囊下的流苏轻轻扫过,泛起细微的痒。他抬眼望去,见楼晟正躺在竹椅上看书,一只手枕在脑后,受伤的那只脚悬空轻晃,逗得苗扑扑咯咯直笑。
那少年眉峰凌厉,举止洒脱却不显轻浮。日光描摹着他精致的侧脸,微启的唇瓣如初绽樱花,教人无端心头发烫。
这般令人心折的俊朗,似曾相识,又似未曾真正有过。
傍晚时分,院子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炊烟刚散,楼晟用草叶折了只青蛙,逗得苗扑扑追着满院跑。清脆的笑声穿过篱笆,惊起了榆树上的雀鸟。
康屠夫提着猪骨路过,在院门口驻足张望:“那小白脸还没走呢?”
苗青臻正在收拾药罐,头也不抬:“他腿伤还没好全。”
待屠夫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苗青臻走到榆树下。楼晟正教孩子怎么让草蛙跳得更远,指尖灵活地调整着叶梗。
“明日你帮我照看下扑扑。”苗青臻声音很轻,“后山来了野猪,天不亮就得进山。”
楼晟点头,草叶在指间转了个圈:“你以往打猎时,孩子托给谁?”
“村头王婆子。”苗青臻望向远处沉落的夕阳,“每月给些铜钱,多是拂晓出门,夜深才归。”
“段大夫夸你箭术精绝。”楼晟突然抬眼,“为何不去县衙谋个差事?偏要困在这山坳里。”
苗青臻的唇线抿成苍白的弧度:“……我没那个本事。”
楼晟心想没有上进心的烂泥腿子。
夜深时,楼晟面朝墙壁裹紧薄被,听着灶间收拾弓箭的动静。子时的更锣刚响,身旁褥子便空了。他辗转反侧,总觉得被窝里透着寒气,索性将两条被子全卷在身上。
晨光染白窗纸时,院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苗青臻蹲在井边舀水,仔细搓洗指缝里的暗红血迹。厨房案板上多了块新鲜的野猪肉,他沉默地打开木匣,将几粒碎银轻轻放进去。
楼晟天蒙蒙亮就醒了,左腿的伤让他动作不太利索,但还是仔细给苗扑扑穿好了小褂子。只是对着冷锅冷灶实在无可奈何,连火折子都摸不着门道。
苗青臻推开门时,晨光正斜斜照进堂屋。只见楼晟抱着揉眼睛的娃娃坐在条凳上,两人齐刷刷抬头看他,像两只等待投喂的雏鸟。
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灶膛里燃起的火光映在苗青臻脸上,他利落地添柴引火,火星子在晨雾里迸溅。菜刀在砧板上响起连贯的节奏,揉面的手臂绷出结实的线条,面团在掌心反复摔打渐渐变得光滑柔韧。
饭后收拾完碗筷,他提了水桶坐在井台边。那些箭矢被仔细摊开在青石板上,三棱箭镞上的暗红血垢需要用力才能刮净。他对着光检查每支箭杆的笔直程度,指尖轻轻抚过箭羽的排列。
寻常猎户用的多是竹木箭杆,配上粗磨的石镞或骨镞。可苗青臻掌中这些箭矢,箭身笔直如墨线,触手生凉的光滑里透着实用的精致。
三棱铁镞寒光凛凛,开刃的角度刁钻。这样的利器莫说虎豹头颅,便是军中甲胄也能轻易洞穿。
这山野之地无人识得其中门道,楼晟却看得分明。
他如今已能勉强站立,只是伤腿仍使不上劲。俯身拾了块卵石,将那个才完成一半的香囊系紧,仰头铆足力气往榆树梢一抛。织锦香袋晃晃悠悠卡在高枝间,流苏在风里轻颤。
“那是编了一半的香袋。”楼晟扶着树干喘了口气,转头朝苗青臻笑开,“射下来,就是你的。”
苗青臻不明白楼晟为何突然将香袋抛上树梢。他放下正在擦拭的箭矢,转身从屋内取出一支竹木箭,这是平日教苗扑扑习射时用的,箭镞磨得圆钝,尾羽也略显稀疏。
楼晟方才那下扔得实在太高,香袋此刻正在榆树顶端的细枝上摇曳,像只困在风里的蝶。
他看见苗青臻单手持起竹箭,另一只手搭上黑弓的瞬间,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臂弯缓缓曲起,视线如鹰隼般钉在高处的目标上。弓弦在指间逐渐绷紧,肩背肌肉在粗布衣衫下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松弦的刹那,箭矢破空而去,精准地擦过系带,香袋便轻飘飘地坠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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