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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猝然滴落的墨迹,在宣纸上狰狞地泅开,如同骤然笼罩在沈清弦心头的阴霾。济世堂,孙大夫……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那扇藏着诡异甜腥气味与黑暗阴谋的门。
王夫人称病是假,借机与孙大夫接触才是真!他们想做什么?是王夫人自身需要孙大夫的“特殊”医术,还是……他们在密谋着与“赤焰阎罗”相关的事情?柳依依是否也牵涉其中?
无数个疑问如同冰锥,刺得她心脏紧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放下笔,用镇纸压住那张被污损的纸,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哦?夫人身子不适,请大夫来看看也是常理。小鹊,这话莫要再对外人提起,免得惹人闲话。”
小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见沈清弦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悄声退了出去。
室内重归寂静,只有炭盆里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沈清弦走到窗边,冬日短暂的阳光已西斜,在天际留下几抹惨淡的橘红,映照着死寂的荷塘,更添萧瑟。她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比那窗外的冷风更刺骨。
王夫人与孙大夫的勾结,意味着危险不再仅仅来自于后宅的倾轧,更与那能颠覆朝纲、害她家破人亡的剧毒联系在了一起。她仿佛能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缓缓收拢,而她自己,就站在网的中心。
接下来的半日,沈清弦坐立难安。她试图继续抄录医书,字迹却难免带上了几分浮躁;她想梳理线索,脑海中却纷乱如麻。周妈妈看出她的异样,担忧地询问,沈清弦只推说是昨日与秦二小姐谈论药理,耗费了些心神。
她不能将周妈妈卷入更深的漩涡。
黄昏时分,前去大厨房取晚膳的小鹊带回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
“姨娘,”小鹊放下食盒,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奴婢刚才听说,孙大夫给夫人诊脉后,开了方子,夫人服用后,竟吐了一口黑血!把锦瑟院上下都吓坏了!李妈妈立刻又去请了太医过来,说是……说是夫人体质虚寒,用了药性太猛的方子,导致气血上逆,需得好生调理。”
吐黑血?药性太猛?
沈清弦心中冷笑。孙大夫那样的人,怎会犯下“药性太猛”这种低级错误?除非……那本就不是为了治病!那口黑血,是毒?是药?还是某种……伪装?
王夫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苦肉计?借此陷害他人?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更庞大阴谋的一环?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敌人已经在行动,而且手段愈诡秘难测。她不能再被动等待萧执的“计较”,必须主动出击。
夜深人静,水榭内只余一盏如豆的孤灯。沈清弦悄无声息地起身,从枕下取出那枚萧执所赠的青瓷药瓶。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摔碎它,就能联系上萧执。但机会只有一次,若非性命攸关,她不愿轻易动用。
可是现在……孙大夫的出现,王夫人的“吐血”,这一切都透着不寻常。她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外面生了什么,需要萧执的判断。
就在她握着瓷瓶,内心激烈挣扎之际,窗外极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类似夜枭的啼鸣,旋即消失,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沈清弦浑身一僵,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陆府西北角,靠近外墙的一片荒废园林的方向。是巧合?还是……
她心跳骤然加。是萧执的人?他们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号?是因为她白日的动向被察觉,还是因为他们也掌握了新的情况?
她立刻吹熄了灯,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然而,窗外除了风声,再无任何异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她几乎要以为那声啼鸣真是错觉时,窗棂上传来三声极轻、极有规律的叩击声——笃,笃笃。
与之前石室透光板处传来的信号,一模一样!
沈清弦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压下激动,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并未立刻开窗,而是用手指关节,按照记忆中的节奏,轻轻回了三声。
窗外沉默了片刻,随即,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从窗缝中被塞了进来。
沈清弦迅拾起,也顾不上点灯,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简洁的小字,依旧是那熟悉的、遒劲的笔迹:
“子时三刻,荷塘观景台下。”
荷塘观景台下?!那个她已证实藏有致命陷阱的地方?!
沈清弦瞳孔骤缩。萧执约在那里见面?他是不知道那里的危险,还是……另有所图?亦或是,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无数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让她背脊凉。信任与怀疑在心中激烈交战。最终,对信息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她将纸条凑到唇边,吞入腹中销毁。
子时三刻,荷塘观景台。无论是龙潭还是虎穴,她都必须去闯一闯。
距离子时三刻还有一个多时辰。沈清弦重新点亮灯,面色已恢复平静,唯有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着她内心的不平静。她迅思考着对策。
观景台水下有尖锐障碍物,绝不能落水。她需要确保自己的安全。她取出哑婆所赠的、边缘锋利的银质耳坠,又检查了一下袖中的匕和药粉。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萧执给的那个青瓷药瓶上。犹豫片刻,她还是将其贴身藏好。这是最后的保命手段,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
她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外面罩上那件半旧的斗篷。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如同煎熬。
子时将至,苑内一片死寂,连巡夜的婆子都似乎绕开了这僻静的水榭。沈清弦悄无声息地溜出屋子,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影子,沿着冰冷的回廊,向观景台摸去。
寒风凛冽,吹得枯荷簌簌作响,掩盖了她本就极轻的脚步声。观景台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个张着巨口的怪物,其下的水域幽深漆黑,隐藏着未知的杀机。
她停在观景台几步之外,隐在一根廊柱的阴影里,凝神望去。月光下,观景台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过。
萧执还没来?还是……他根本不会来?
就在她心生疑虑之际,身后,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蓦然响起: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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