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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告别遗容,宾客序立,响哀乐,眼看就要辞灵盖棺,曾霓的脸一寸一寸被遮起来——
倏然,前殿传来一阵巨声骚动,一个野人般的身影奋力挣开四五个保镖的禁锢冲了进来。
“妈妈!!妈妈!”
“不要走,妈妈,我知道错了,妈妈——”
蓬头垢发的谢振霖满面泪痕,连滚带扑地攀着灵柩的边缘不让法师盖上棺材挣扎着看自己妈妈最后一眼。
近一米九的男人嚎啕大哭,像只被扔在路边的大狗,狼狈又可怜,再高再大的人到了妈妈面前也会变成很小的小孩。
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妈妈了,年前从国外回来后谢瑞国就不让他进家门,也不让他去医院,为封锁消息,门口重重把手,妈妈已经病得那么严重了他一点都不知道。
“不是说只是一点小问题吗?妈妈,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谢振霖泣不成声,额头疯狂磕在灵柩上,留下红色血痕,“你不是还说想见一见小随,是骗我的吗,妈妈。”
“是为了报复我吗,妈妈,我们说好的啊。”
“说好我从国外回来就一起吃个饭,”谢振霖死死抠着灵柩,指甲渗出了血,“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妈妈——”
“你醒过来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你醒过来吧好不好,你说的话我都听,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妈妈,求求你了!”
棺材里的人一动不动,被丢弃在雨里的大狗彻底绝望了。
谭又明眼底一热,移开视线,不忍再看,这一刻,他突然异常清晰地意识到,那么高大的谢振霖,其实比他也还小几岁,还只是一个刚出社会不久、羽翼未丰的年轻人。
他几乎没有见过这个弟弟哭成这样,以前谢家还行的时候,谢振霖和卓智轩天天跟在谭又明后面,卓智轩从来不叫他哥,只有谢振霖会追着喊“又明哥哥”。
谭又明给他们从家里拿阿姨做的曲奇,卓智轩多拿了一盒,谭又明指出来,谢振霖就会很懂事地挠挠头说:“没关系,智轩哥哥吃吧,我要这个就行。”
下一次谭又明多拿了一盒给他,谢振霖就装进书包里,说拿回家给妈妈尝尝。
他是大家懂事的、乐天的的弟弟,以后这个弟弟就再也没有妈妈了。
谢振霖眼睛猩红痛哭着要自己的妈妈回来:“妈妈,你不要我,也不要松果了吗,”松果是妈妈最喜欢的小狗,“它等不到你会着急的,妈妈——”
谢瑞国指使安保把人架开,怒喝:“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敢出现在这里,你妈就是被你活生生气死的,你们几个把他扔出去,再让他窜进来你们别干了。”
第26章仙枝孤雏
谢瑞国无所谓宾客看热闹,他早就不认这个怪胎变态做儿子。
他在外面还有两个小的,今日正好在这里名正言顺割席,既占据道德高地又师出有名,受够了外家掣肘,如今一箭三雕。
谢振霖力大无穷,如同兽人发狂挣开一切阻拦怒吼:“谢瑞国,你他妈立刻把我妈妈的住院病历和监控交出来!”
“为什么从十一号开始她的信息就是你回,电话也是你接,你跟她说了什么,为什么明明之前我们聊天还好好的,我回国之后她就已经在住院了!”
“你凭什么不让我去看她,凭什么封锁消息,不让别人知道她生病,还有你那个家庭医生,你他妈立刻把人交出来,不然我报警了。”
曾霓是身体不好,有过病史,但谢振霖还是无法相信已经跟自己约定好了的妈妈就这样狠心地抛下自己离开了。
他的妈妈是最心软的,最讲信用的,虽然一开始她并不能理解、支持自己,哭过吵过也闹过,可是她还是心软了。
谢瑞国背后站着几乎海市整个世家的宾客,谢振霖像一头孤立无援的困兽:“还有我妈的遗言遗嘱,你给我一个字一个字连标点符号一起吐出来!”
被公然挑战权威,谢瑞国勃然大怒:“你这个不孝子还有脸说,你妈就是知道你在国外干的勾当一口气提不上来进了重症室。”
谢瑞国不允许曾霓去见让自己沦为笑话的弃子,不容许她代表谢家释放出一丝一毫软化的讯号。
曾霓病弱,在他的大发雷霆和监视阻止中进了医院,为防曾家追问,又嫌年节犯讳不吉利,严密封锁了消息。
“你现在装什么孝顺,你在外头丢脸的时候想过你妈吗?啊?想过别人怎么说她的吗?你妈没有遗言给你。”
谢瑞国浸淫商海,深谙如何最诛人心,他隐瞒曾霓将巨额遗产留给爱子的遗愿,一字一句宣判:“你妈说这辈子最后悔生你疼你,她下辈子也不要再当你妈。”
谢振霖脸色一白,彻底崩溃,发出一阵低沉难忍的呜鸣,像只困兽般扑了过去:“不可能,你骗我——”
谢瑞国又惊又惧,怒火中烧踹了他一脚,随手拿起摔盆的炭火扬手泼去——
“阿霖!”谭又明眼疾手快飞奔将人推开,那炭火正盛,燎蓝炙焰如蛇信,浇到身上必落层皮。
谢瑞国未看清来人,扬起钳子还要再打,谭又明将谢振霖一把护到身后。
谢瑞国手腕被狠狠钳住,暗地一折,阒然剧痛,正要破口大骂,定睛一看,是沈宗年一张比地府阴鬼还沉的脸。
他忍痛咬牙:“怎么,我们谢家清理门户沈先生也要越俎代庖?”
沈宗年置若罔闻,只字不言,站谭又明身边,一幅听令行事的冷酷脸色。
谭又明忍着怒气道:“谢先生教训人也要看场合,今天这可不只是谢家的事,也不只谢家的人。”
他揽住谢振霖的肩,让他冷静下来:“来,阿霖,先跟阿姨好好道个别,再看一看阿姨。”
谢振霖像失了魂,谭又明只得抵着他的后心,低声在耳边劝道:“让阿姨安心地走,别误了时辰。”
谢振霖泪流,乖乖听话铺棺点灯,献花辞灵,迟来地尽这最后一份做人子的孝道。
谢瑞国几次想让安保动手逐人,奈何谭沈二人,一左一右,谁也动不得。
封棺跨火,曾霓身影一寸寸消失,宾客渐散,人去楼空,只剩一个丧母的谢振霖眼尾猩红,捂面痛哭。
谭又明被他哭得难受,手按在人背上,想宽慰,却发现无法言语一二,只好揽着人的肩一下下拍。
他哭太久,谭又明怕人休克:“阿霖,喝点水吗。”
谢振霖只听不懂话似的喃喃重复:“我害死了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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